历史

第十二章(七)(2/2)

拴着多少?”谢凯一时没明白,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马碎牛不耐烦地解释说:“我问你牛棚里关着多少老师。”谢凯恍然大悟,微微一笑说:“十七个。但现在不是了——不知道魏子美又给多少人挽上了笼头。”马碎牛骂道:“这狗日的魏子美做事总是透着一股阴气。咱刚挖出来的阶级敌人,他咋这么快就知道了?我想这也不是张闻的作风——咋不见张闻?咋不见张闻?张闻咋没来?”他又一次左顾右盼、大声询问。那口气就像张闻是他的朋友或是他可以吆来喝去的一个手下。谢凯也声音响亮地回答他:“今早上七点整回了汉城。是我把他护送到长途汽车站的。”马碎牛惋惜地说:“本来是欣赏张闻的风采来了,谁知道天不作美,让我们面对着一群瓜怂。”

    马碎牛和谢凯的对话几乎传到了每一个与会红卫兵的耳朵。

    虽然怒气冲天,但所有的人都无一例外地咽下了这口气。

    马碎牛奇怪地问:“我都来了,他们还在等谁呢?”

    赵俊良说:“就等你呢。”

    马碎牛听罢一笑,大手一挥,对台上的魏子美喊道:“可以开始了。”

    站在马碎牛身后的纠察队齐声对主席台喊道:“可以开始了。”声音大得把马碎牛都吓了一跳。

    魏子美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当魏子美大声宣布大批判会开始并厉声叫道“把我校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和牛鬼蛇神押上台”后,几乎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

    这是六中第二个有规模的批斗会——但它已经不新鲜了。

    善于记仇的学生依然群情汹涌。操场上口号声一浪接着一浪,但会场中间的声音总比周围大。声如磬、拳如林,那是马碎牛带领着“工学联盟”红卫兵在夸张地鼓噪。周围那些小派见他们如此捧场,疑心更大,反而不敢张扬。甚至“反到底”的人看上去也是缩手缩脚的。张书记、钱校长和米教导主任依次被押到台上后,舞台就嗵嗵响、吱吱叫,于尘土飞扬处让人产生了满舞台都是人的错觉。

    “反到底”没有枪,作不出如临大敌的场面。他们扬长避短,在“奇”、“巧”二字上做足了文章。走资派“土飞机”的“翅膀”翘的更高了,因而头就挨住了地。胸前的牌子也更大了,做成了枷形,卡在脖子上像起解途中的苏三。三个校领导无一例外地脸上都被涂上了黑油彩,丑化的恰到好处。图案各异、狰狞可笑。最抢眼的是他们都被剃成了阿飞头,这让参加批判会的红卫兵小将格外开心。一向威严的校领导乍一改头换面,学生们起初还不能适应。及到弄清了他们的身份,就惹得捧腹大笑。“反到底”的人并没有让他们跪在舞台最前端,而是在前端留出了宽阔的位置;看样子有比校领导更加重要的人。

    马碎牛满意地点了点头,环顾周围而夸道:“有特色!”

    校领导站好了,魏子美再次尖锐吼道:“把我校牛鬼蛇神押上来!”十七八个身负形形色色不光彩污点的教职员工被“反到底”红卫兵从紧挨操场的教室里押解了出来。外围那些先看到的人就笑了起来,随着看到的人越来越多,笑声也就越来越大。马碎牛坐在中间看不见,听见笑声后就站起来向外看,但周围的人也站起来了,还是什么也看不见。马碎牛急了,抬腿站到了自己的“虎皮交椅”上。当他看到牛鬼蛇神全是大花脸时,哈哈大笑,继而指指点点地解说:“这唱的是‘金沙滩’。”谢凯只看了一眼就没了兴趣,轻蔑地说:“除过外形丑化外,他们拿不出什么新鲜东西。”水平也评判说:“‘反到底’是走火入魔了。不在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和走资本主义道路上下工夫,却只注重表面文章,把一个严肃认真的阶级斗争批判大会整成了马戏团表演。这恐怕不是一个红卫兵大派应有的作风。”柳净瓶很认真地说:“魏子美太让人失望了!看来他只会哗众取宠,我们以前是过高估计他的能力了。” 赵俊良只笑不说话。马碎牛从“虎皮交椅”上跳了下来;看了一眼赵俊良不满地说:“俊良,说话!就你深沉,把你的高见也亮出来让大家听听。”赵俊良微笑着说:“正副司令在台上坐着呢,魏子美顶多是个执事,批判会开的瞎好都和他没关系,他只需要在台上卖力就行了。只有王敛翼才念念不忘对外形象、才热衷于‘外科整形’这类小把戏。这种批判会只会带来适得其反的效果,只会让人把‘反到底’看轻、把王敛翼的草包面孔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魏子美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他不挑明,是他也有意让王敛翼丢丑。看来王敛翼统治‘反到底’的时日不多了。若是不信,请看王敛翼的表情。”台上的王敛翼果然得意于开场的轰动效应,他摆着一张目空一切的面孔,顾盼间掩饰不住自己的傲气。到是坐在他旁边的苏芳尘表情很不自然。不知道是出于数年来和校领导接触而于心不忍,还是意识到这是一种舍本逐末、偏离斗争大方向的不当做法因而窘迫。

    马碎牛怀疑地说:“不对吧?既然批判会的质量与他无关,那他为啥要把事做的这么谨慎的?他难道不会投石下井?”

    “因为他毕竟是‘反到底’的人,也因为他还没有卑鄙到那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