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17(2/2)

陈在瑜离婚,没有从电话中骂错人,没有去医院看望陈老爷子,那么,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而结果就是,我在那个路口不会遇见你,在另外的路口也会遇见你。

    阿琢,我从来没有后悔遇见过你。

    我喜欢叫你angel,干净,纯白,长着翅膀。

    我从来没有怨过你,阿琢,美好如你,怎么舍得让我心疼。

    只不过yīn差阳错,都是我留下的债吧。

    最后叫你一声,angel,我爱你,阿琢。

    但是,我不配嫁给你。”

    信纸的被面,唐苏瑾用流畅的意大利体,写着一句这样的话:“Iissyouforever,mydarling。”

    叶琢手中的汗,将手中的信纸一点点的晕湿,他的手机已经在靠背椅上疯狂地旋转着,几乎要被打爆了。

    叶琢忽然打开车门飞奔出去,新郎服前面扣的一丝不苟的扣子,被扯开两颗。

    电梯不在一楼,叶琢没有等电梯,而是奔上了楼梯,十三层,他似乎已经刷新了他曾经在中学保持的最好记录。

    “咚咚咚……咚咚咚……”

    门铃和敲门声的双重攻击下,门终于打开,唐孟寅笔直地站在门口,一手搭在门框上,稍微低头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叶琢。

    叶琢低头喘着气,语不成句,“你……小瑾……知道她……哪儿了……”他竟然一手攥住了唐孟寅的领口,“告……诉我。”

    唐孟寅眉眼清冷,将叶琢的手拨开,转身就要关上门。

    而叶琢将胳膊伸进来挡住了要关上的门,因为唐孟寅用力,夹着痛哼了一声。

    “她去了……哪儿了?!”

    又一个冬天,呼啸而来,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像是带着刀枪剑戟,所向披靡。

    唐苏瑾原本以为,堇城的冬是极干冷的,可是到了青海一个凋蔽的山村,才知道,这里不仅有一个名字叫落后,还有一个名字,叫恶劣。

    当那些远古的风在荒漠上留下的痕迹,一直重叠交叉到现在,像是一个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和落日周边的暮色一样,被扣上了一顶“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唐老师,我走了。”

    唐苏瑾的思绪被拉回来,看着面前已经戴好风帽围巾的男人,笑了笑,“刘老师,这就要走了啊。”

    刘老师点点头,“我老婆不能等了,预产期就在下个月,我得回去。上面又派了一个支援西部的数学老师会来代替我,估计今天晚上就能到,最迟明天,我已经把你的电话给他了,到时候他会打给你。”

    唐苏瑾送刘老师出门,在凛冽的风中向他挥手,“路上小心啊,祝母子安好!”

    唐苏瑾看着刘老师的背影,在学校打开的大铁门前凝聚成一个黑点,被霞绯色的晚霞映的通红。

    她裹紧了风衣,重新走回办公室。

    她有点冷,便走到桌边,从暖壶中倒了一杯热水,异常浑浊。

    将玻璃杯放在桌上,等着水渍澄清,她转身进了东侧的一个房间里,想要拿一件衣服披上,因为实在是太冷了,她的体质本来就属于偏凉,现在手冰的更是连一点感觉都没有,看着周遭的白色墙壁,都好像是山雨欲来的倾颓,白漆掉落。

    这间房间其实是一个放体育用品的储物室改造的,将那些跳绳足球什么的都搬出去,就只够放上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床头柜的。

    “老师!唐老师你在么?”

    外面响起清脆的声音。

    “我在。”

    唐苏瑾走出去,看见几个女学生。

    站在前面的一个女孩儿眼睛放光,“唐老师,大城市的男孩子是不是可帅了……”

    另一个女孩子掐了前面的这个女孩子,“瞧你问的,那是当然了。”

    “是不是都像是唐老师你男朋友那样帅气啊?”

    “你干嘛偷看老师的手机?!”

    “杨颜,这么说你不是也看了嘛,还说我。”

    唐苏瑾含着笑,看着她们之间的打闹拌嘴,年轻,活力。

    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这个年龄,他们手里面抓着的,是大好的青春时光,是最美好的年华。

    前一段时间,她在整理邮箱邮件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在去年,林商特意叮嘱她要看的那一封邮件,其实林商她不会说一些什么肉麻的话,有几次高中的作文还是让上初中的唐苏瑾帮她写的。

    不过那封邮件里的话,看起来真的很有感觉。

    她十分喜欢其中这样一句话:“其实,人生,就是经历的集合。但我认为不是经历,而是人。不仅仅是我们身边的人,还有那些过客,所有一闪而过,细微荡漾着,但充满意义的关系,有时候他们才是最特别的。”

    然后,她看见邮件的右下方,写着“——摘自《辛且薇语录》”,顿时呆怔片刻,然后伏在桌面上大声的笑起来,直到眼泪都流了下来,流在口中涩涩的。

    只不过,原本在她身边的人们,都成了过客……

    那个叫杨颜的女孩子忽然转向了唐苏瑾,“唐老师,你男朋友来找你了。”

    另外一个女孩子捶了一下杨颜的肩膀,瞪着眼睛,“你胡说。”

    第三个女孩子挤眉弄眼,“干什么来了,一群小八卦。”

    等打发走了那些不知疲倦的孩子们,唐苏瑾才走到桌边喝了两口水,桌上的手机震了两下,进来一条短信。

    “我是新来的数学老师,在东口,能不能来接一下?”

    唐苏瑾回了一个字,“好。”

    唐苏瑾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浑身冷的有点虚脱,便在风衣里面又套了一件黑色的长毛衣,套上风衣之后又将一个老实巴交的学生家长送来的一件厚实的军大衣裹在了外面,戴上兜帽裹上围巾才出门,像是笨重的北极熊。

    东口距离学校不远,经过一条新修的马路,就能够看到一个邮政局,就在那里。

    唐苏瑾每走一步都感觉天旋地转,索性想要拿出手机来给那个新老师打个电话说去不了的时候,才发现,手机忘在了办公室。

    忽然,没有看清楚脚下的路,唐苏瑾被一块横在路上的石头绊了一下,猛地向前栽了两步,就被前面的人扶住了肩膀。

    她的目光从焦灼在面前的一双军靴上抬起,然后,她才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天旋地转。

    “唐老师,不用行此大礼吧……”

    面前的男子嘴角轻轻扬起,勾成一个美妙的弧度,挺立而站,背后是大片的风起云涌,苍茫的风萧索地贴着地面吹过来,而他,穿着一身蓝色的休闲装,茕茕孑立。

    苍茫天地间,即使再高大,也成了黑点。

    和爱人在一起,即使再渺小,也成了伟岸。

    唐苏瑾不经意间,已经红了眼眶,“阿琢……”

    叶琢眉眼含笑,张开手臂,用力地将唐苏瑾箍紧怀里,“小瑾,我来找你了。”

    唐苏瑾呼吸着叶琢怀抱中那种干净的味道,这是令人心安的味道。

    她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不远千里地去哈尔滨找叶琢。

    而现在,换成了叶琢。

    叶琢拉起她的手,一步步向那一所孤零零的学校走去。

    唐苏瑾看了叶琢一眼,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她抬起眼,从叶琢的肩膀往上看,天际层云尽染,灰芒的天空中飞过一只叫不上名字的大鸟,向着落日的地方,那是它的家。

    不是每一个人,在蓦然回首,都会看见灯火阑珊处的那个人,而叶琢庆幸,他看见了。

    唐苏瑾忽然想起了在堇城很有名的那个作家辛且薇,除了林商摘录的那一段话之外,唐苏瑾记忆深刻的是这样一段话:“真正的般配,不是缘于门当户对青梅竹马,而是之于你我,茫茫人海,我找到了你。而你,也恰好找到了我。”

    PS:正文完,大量番外即将放映(番外中苏瑾会开金手指啊,甜蜜萌宝宝番外不期奉上,还有本文重要配角番外,不喜可绕过)

    番外 你是我的仲夏夜之梦

    唐孟寅坐在叶琢对桌,面前的茶盏氤氲着袅袅茶香气,弥漫在整个用竹藤条隔开的茶室间,花架上那个青花瓷的仿真古董花瓶看起来很是名贵,梨花木的窗格子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磨砂玻璃上反射着窗外金色的阳光。

    “她去青海了,从两个月前就在准备,申请,递交材料,那边师资很缺,所以过程很简单。”唐孟寅说的无波无澜,眼光落在面前的柚木桌案上。

    两个月前,原来两个月前,她就已经筹划要离开了。

    叶琢已经不知道唐孟寅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了,只觉得那些周围的空气都成了一种足以依靠空虚的呼吸行走下去的残骸。

    有一种会呼吸的痛,就是在你不经意间的吐纳之间,好像是体内根深蒂固的毒瘤。可是偏偏,这样的毒瘤上,就能够开得出妖艳的花。

    叶琢的生活轨迹并没有任何变化,和以往一样,上班,下班,回家,睡觉。

    只是,没有唐苏瑾的日子,还可以称之为日子么?

    他刻意地从荣彦南手里抢了大部分的工作,恨不得将自己累死在办公桌上,让自己的大脑思想和四肢都不停地运动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亮的刺眼电脑屏幕,绿幽幽的。

    他只有让自己手中不停,大脑不断地运转着,那样才能够使脑中作祟的思念暂时扼死在紧张的大脑皮层内。

    “叶琢,你确定要接下和秦五的合作案?”荣彦南捏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马奶提子往口中放,好心地提醒,“那人吃人不吐骨头,你确定……”

    “嗯,”叶琢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已经搞定了。”

    荣彦南挑了挑眉,“要不……李昀那个珠宝设计师的发布会也交给你吧,那个女人实在是刁钻刻薄的很。”

    叶琢一个字打断了荣彦南的话,“好。”

    “阿琢,说真的,你累不累?”

    荣彦南如何不知道,叶琢这段日子就像一个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人,日夜不停地工作着。但是荣彦南不知道,其实对于叶琢来说,最难捱的就是夜晚。

    安眠药的剂量在不断地加大,即使脑子里昏昏沉沉眼皮往下坠,睡意朦胧着却如何也睡不着。

    记得几个月前,花了十几分钟就从楼梯爬上了六十八层的星光大厦,那个时候,心里烧着一团火一直冒到嗓子眼儿,四肢百骸都好似灌了铅,但是只有一双眼睛看到唐苏瑾的那一刻是清灵的,便无悔了。

    可是现在,他的四肢百骸都是轻飘飘的,唯有头脑和眼睛是晦暗的,想要看到她的样子都看不见,手指触碰到的空气,却都是她的温度。

    从空洞而深黑的夜色,一直到东方渐白,从窗户中看到外面的天空,好像一个被施了魔法的调色盘。

    那种一分一秒的等待,等待心里面被掏空的错觉,伴随着整夜整夜的失眠,丝丝入缝地浸入了骨头之间。

    二十年前,睡眠是一个人的,是叶琢他自己的,不管是睡着还是醒着,精神思想都是他一个人可以掌控的,这让他感觉到其实自己是自己的主人。

    但是直到认识了唐苏瑾,睡眠是两个人的,或者浅若游丝,或者游若浮萍,都是两个人共同的。

    现在,他的睡眠是唐苏瑾的,那边就好像有一根极细的细线,牵引着叶琢,让他的睡眠他的身心不再受他一个人控制,这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但是,他不想拒绝。

    亦,不愿拒绝。

    “哦,还好。”叶琢暗自掐了自己一把,回过神来,对荣彦南答道。

    荣彦南摇摇头,站起身,“叶琢,荣老爷子那里就交给我了,我来摆平。”

    叶琢的手指终于顿了顿,寂静的房间里键盘噼里啪啦的响声暂停了一下,随即继续,“为什么?”

    荣彦南笑笑,“你前几年在美国帮过舒妍。”

    叶琢终于停了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想了片刻,“哦,不记得了。”

    荣彦南摆手,“随你记不记得,唐苏瑾那边你自己去摆平。”

    等荣彦南快走到门口,叶琢忽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美国?昨天我给舒妍姐打电话,她绿卡已经拿到了。”

    荣彦南顿了下脚步,“再说吧。”

    有些人,那些自从出生起就被烙上的家族印记以及永远推卸不了的责任,注定不能随心所欲一辈子。

    …………………………

    叶琢不知道荣彦南是如何与荣老爷子谈的,总之,他时隔将近一年,第二次提交了前往青海支教的申请材料,没有两天就获得批准了。

    临走前一天,叶琢给程言打了电话,“我要去青海了。”

    那边程言顿了顿,“去吧,她在等你找到她。”

    叶琢心下明了,“你跟之桓说一声吧,我打他电话打不通,一直不在服务区。”

    “指不定跟黄莉雅怎么缠绵呢,”程言嗤了一声,“我就搞不懂了,许之桓这么长时间口味怎么就不能改一改呢,那女人一个电话就能从北极叫到南极去。”

    “要不我临走前……再找找黄莉雅?”

    叶琢话还没说完,那边程言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可别,你那边可不能乱了,这里怎么乱也有我。”

    “有你不如没你。”叶琢调侃。

    “得,你赶紧走吧,你们夫妻俩一个比一个会损人,我十张嘴都比不过,还有小辫子捏在你们手里。”

    夫妻俩……

    叶琢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一直持续到回到家里收拾行李,看到了刚刚专程从军区赶回来的叶铭。

    “哥。”叶琢看见黑了也瘦了的哥哥,经不住眼圈有点红,他从小接受的就是一种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教育,即使在美国那样拼命的十年,也从来没有放任自己软弱过。

    只不过,在自己的亲人面前,那些虚妄的尊严,其实都可以放下的。

    血缘之间,哪里有过不去的坎儿?

    当初,叶琢其实存了心思要化解唐苏瑾和她父亲之间的恨意的,可是这种想法也只是在脑中惊鸿一现,然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就再没有精力了。

    叶铭走过去,靠着叶铭身边坐下,“爸是想要回来的,不过今明两天有重要的会议需要主持,赶不过来。”

    叶琢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叶铭帮叶琢往后备箱里搬行李箱,叶琢站在叶铭身后,“哥,我走了你搬回来住吧,妈一个人……”

    叶琢的余光看到站在阳台上的叶母,身影落寞。

    就在昨天晚上,叶琢告诉母亲自己要去青海的事情,母亲眼见着就板起脸来,“在外面十年,没回来两年就又要出去,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知道为家人想想呢?那个女人有什么好?!”

    “妈,”叶琢打断母亲的话,“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也有我自己的眼光,你能看上我看上的人那也好,不看上也就算了,妈,我有自己的生活。”

    “我养大的儿子,一个成天都赖在军营里面,一个尽想着怎么走的越远越好,我就是想要让你们好好的,难道我想要招自己儿子讨厌……”

    母亲说着说着竟然就哭起来了,倒弄得叶琢一时间无措,“妈,其实小瑾人很好,你不要一直听大姨说,大姨除了麻将桌上还有点谱。”

    这句话听了让叶太太扑哧一声笑出来,“有这么说自家长辈的吗,你这孩子……”

    不过也不得不说,陈在瑜最后落得吸毒入狱的下场,和父母以及家庭环境绝对是分不开的。

    叶琢这样也算是岔开了话题,把母亲的心事往边上引了引,算是告一段落。

    叶铭点点头,“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期限是一年,回来哥等着参加你们婚礼。”

    “那你和她呢?”叶琢问。

    叶铭当然知道叶琢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只是垂下了眼睑,露出略微自嘲的笑,“都快一年了,能怎么样?”

    能怎么样?

    如果从一开始就认定的错了,那么即使是对的,也是错的。

    …………………………

    …………

    第二天,在机场,通过安检前,叶琢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幸好看了那么一眼。

    他看见了自己的妹妹叶文淑和一个中年男人,以及怀中那个粉雕玉砌的小男孩。

    叶文淑向前走了两步,正想要说话,怀中的仲仲忽然扭了两下,一双乌漆发亮的眼睛好像含着水光,两只小手就冲着叶琢,“抱,抱……”

    叶琢轻笑了一声,接过手来,“你就是唐仲轩?”

    这个小男孩儿浑身都是肉乎乎的,四岁多了还是黏人的紧,两步路都不愿意多走,就想要一直窝在别人怀里。

    “仲仲,别乱动!”叶文淑打掉仲仲揪着叶琢衣领的手,“哥,你这次要去多久?”

    “一年吧。”叶琢用手指逗着怀中的小男孩,眸中都是满溢的欢喜。

    小孩子呀……

    他现在但凡是看见小孩子,心里都会伴随着一丝怅惘以及浓郁的欣喜,独独属于他和唐苏瑾的小孩子,再不会有了么……

    一个长得像是唐苏瑾的小人儿,真的不会再有了么?

    因为他的一念之差,他失去了一对双胞胎。

    而因为他的差错,他也付出了应该有的代价。

    同等……或许还要更多一些。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等,都是人心的考量罢了。

    叶琢陷入沉思的这个时候,叶文淑其实也犯难,她不知道该让仲仲叫叶琢什么,或者是自己的哥哥叶琢称呼唐谦什么,这真是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但是谁能够想得到呢。

    生活本就是错乱成一团乱麻,关系到处都有。

    一座城,一份记忆。

    时光就在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