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多月来,叶琢是慕双“启明星”里的常客,经常醉到需要人扛着出去。
然而回到家里,叶琢还需要吃下一种特效安眠药来辅助睡眠。
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原来自己竟然打过那样一个至关重要的电话,但是他的通话记录中,清清楚楚地显示着这样一条电话记录。
28秒……
他到底说了什么呢?
叶琢用拳头敲着自己的太阳穴,“混蛋,你说了些什么……”
但实际上,他是欣喜的,因为唐苏瑾终于不再拒接他的电话了,这种高兴产生的结果,就是更加毫不顾忌地喝酒。
“阿琢,怎么搞的?”慕双终于有一次直接挡住了叶琢的酒杯,“你想把自己喝死?!”
叶琢摇摇头,仿佛已经有点醉了,口中的话完全不着调,“我见着林商了,她很好。”
慕双伸出拳头用力锤了叶琢的肩膀,“我比你知道的清楚。”
叶琢顺着慕双胳膊的劲儿虚晃了一个太极,将桌上的酒杯端起,然后仰头灌下。
慕双霍的站起来,“你起来。”
叶琢站起来的时候有点摇晃,还扶了一把沙发靠背,但是下一秒就被慕双的拳头打翻在地。
“你站起来。”
叶琢抹了一把嘴角浸出的血,站起来毫不含糊地就抬腿招呼。
两个人你来我往几招,叶琢的后背重重地撞击在墙面上,一幅油画被震下来,咣当一声掉落在地板上,框架松动了。
叶琢扶了一把墙面站起来,“三哥,你不会让我赔你这假油画吧……”
慕双上前拉了叶琢一把,“你他妈就是欠揍。”
其实慕双早就调查了叶琢的事儿,“什么大不了的?!用得着这样?这件事儿包在三哥身上。”
叶琢笑,“哥,你知道什么啊。”
慕双点了一根烟,吸了两口,“如果让慕委员认下唐苏瑾当干女儿,嫁给你叶七公子算是下嫁吧。”
叶琢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眸光清冽,“什么,你说……”
慕双笑了笑,“叶琢,我欠你一条命,这件事儿我记得,忘不了。”
慕双的父亲,就是堇城政委一把手——慕委员长。
只可惜,慕双早在二十年前就和他父亲断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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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永远是黑白的。
那些沙尘暴裹挟着沙砾贴着地面卷来的时候,空气都好像凝滞成了固体。
唐苏瑾蹲在一片裸`露的土地上,眼睛看着地面上破土的一棵嫩绿的芽。她细心地用双手护住,用手指拈了一下那绿茸茸的叶子,嫩芽一下子向上蹿出了一大截,粗壮的能够看清楚上面交错的纹路,唐苏瑾惊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细小的嫩芽转瞬就冲破了土壤,唐苏瑾眨眼,已经变成了一棵盘根错节的树,好像是热带雨林中那些叫不上名字来的古树,她就坐在从土地里纠结而出的粗壮根jīng上。
地面忽然开始猛烈地摇晃,粗糙厚实的树皮一层一层的剥落,露出里面青绿色和嫩粉色的肉,那是一个人形。
唐苏瑾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想要迈腿逃走,但是她做不到。
因为她看见了除却梦中的黑白之外的颜色,他是叶琢,有如初生婴儿一般裸着皮肤,好像浸润在露水中。
叶琢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来,小瑾,我带你走。”
唐苏瑾犹疑了两秒钟,但是当她将手覆上叶琢的手掌,那手掌却忽然变成了章鱼一样的触角,她尖叫一声往后急退了两步。
叶琢脸上的笑变得虚渺,“小瑾,你嫌弃我了,是么……”
唐苏瑾猛地摇头,那是她最爱的阿琢啊。
好像产生了错觉,她看见叶琢近乎透明的手掌覆在自己的手心上,好像刚刚冲泡的藕粉和血液融成粉红色,这只手拉着自己,伸向叶琢的心口,触及皮肤的时候,她触到了心跳。
可是下一秒,她惊愕的睁大了双眼,他带着她的手直接穿透了他的胸口,然后,一颗跳动的心就被掏了出来,她看见叶琢胸口的皮肤像是施了魔法一样合拢,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小瑾,我把我的心交给你,你可要收好了呀……”
“啊——”
紧随着嘭的一声。
唐苏瑾从床上摔下来,幸好床面不算高,地板上也铺了厚实的地毯。
她半伏在地毯上大口地喘气,心跳得厉害,好像也要像梦里冲破皮肉蹦出来一样。
唐孟寅打着哈欠推开门,“我说妹子,大早起的你弄出这么大动静干什么?诶,你怎么睡地板上……”
“滚!”唐苏瑾捞起一个抱枕就像唐孟寅砸过去,结结实实地砸到门板上。
这样一个梦代表了什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唐苏瑾将电脑打开,当打开解梦的网页系统,她却忽然不知道要在搜索框中输入些什么了……
门又被从外面打开,“唐苏瑾,外面……”
“你能不能先敲门!唐苏瑾咆哮,“唐孟寅,不想住了就从我家里搬出去——”
唐孟寅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将一句话补充完整,“……有人找。”
“赵先生?!”唐苏瑾走到门厅,看见一身休闲装的赵量很是吃惊。“你……找我有事?”
“唐小姐,我想我们应该早就认识了,”赵量将手中的手机晃了晃,“林商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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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怀珠迎来了一个来自美国的高端珠宝设计团队,领队的是一位美籍华人——李昀。
对于跨国的项目上,荣氏一般都很是重视,荣老爷子专门派了荣彦南和叶琢共同接待这个远道而来的团队。
其实荣彦南只比叶琢大八岁,小时候一起爬树偷桃子的时候甚至喊过“哥哥”,所以两个人之间也没有那么多辈分之间的差距,当着荣老爷子那种老古板才会叫“小舅”。
“阿琢,酒店订好了么?”荣彦南接到了前去接机的电话。
“蒙罗酒店,高级贵宾套间,就是再有不是她也不好挑出来。”叶琢苍白的脸色映着电脑蓝莹莹的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啪啪的敲打了几下。
李昀,国内合作过的企业都知道,这个女人吹毛求疵的很,锱铢必较,一点瑕疵都能够成为一举推翻整个项目的罪魁祸首,为人傲气而又古怪。
荣彦南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走吧……阿琢,你确定不需要看医生?”他回头正好看见叶琢用手指猛地在按胃的地方。
叶琢摆手,“不要紧,老毛病了,回去吃点药就行。”
在蒙罗酒店的旋转玻璃门前,叶琢见到了这个眼高于顶的女人。
这种人,长得永远算不得拔尖儿,但是能够让你在一群人中第一眼就看到。
叶琢估摸着她身上那一款纯手工的刺绣,不下五位数。但是更加夺人眼球的是她耳上脖颈上的蓝色水晶,就是在去年的世界珠宝设计中获奖的“恋之蓝”。
叶琢的高级助理已经向正在走过来的李昀介绍了他和荣彦南,李昀微微笑着,伸出手,“谢谢两位的迎接,我真是荣幸。”
能和国内数一数二的珠宝设计公司合作,这是在国内拓展市场的契机,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奢侈品消费国,真的不是浪得虚名的。
荣彦南与李昀寒暄了两句,“请。”
叶琢颔首,“九楼,已经订好了,就等着大设计师您落座开席了。”
李昀在叶琢脸上多看了几眼,然后侧首笑了笑,“叶琢?你当真不认识我了?”
叶琢礼貌的询问,“嗯?”
“你追我们美院的院花,就是意大利的那个琳娜,最后还用水泼了你。”
“哦,我想起来了,学姐,真是失敬。”叶琢像模像样地拱拱手。
李昀摆手,和煦的笑,“其实当时我们院花都已经私下跟我们说对你有好感了,就是跟着你的那个小姑娘叫什么莉雅的,往人家寝室的柜子里放死蜥蜴,一连放了三天。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叶琢挑眉,“学姐,你是打入我军内部的卧底吧。”
李昀笑了笑,“琳娜没有跟你好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前两天她还管我要你电话呢。”
荣彦南当时就觉得荣老爷子其实多此一举了,叶琢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这种接待的合作项目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试牛刀。
众人寒暄着经过一楼东侧的餐厅的时候,叶琢注意到李昀的脸色明显暗沉了一下,随即就顿了脚步,“怎么了?”
因为叶琢站在李昀东侧,便理所应当的没有看见餐厅的景象,倘若他和李昀的位置对调,恐怕会有同样的反应,更甚之。
叶琢觉得奇怪,不禁顺着李昀看向餐厅的目光看过去。
…………………………
等面前的男士将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唐苏瑾的目光从窗外一派生机盎然中收回来,有一点沮丧,她现在甚至幼稚地以为,只要是临窗,就能够看见叶琢。
唐苏瑾低头喝了一口牛奶,“林商说介绍给我的那个整容科专家就是你,现在让我找一个姓赵的朋友卖掉房子的也是你,转了一圈原来一早林商就该把你介绍给我了……你是林商高中同学?”
“不是,”赵量摇摇头,“后来认识的。”
唐苏瑾撑着下巴,“这么说来,你们是生意伙伴?呀,难道……可可是她女儿?!”
赵量十分绅士风度的笑笑,“唐小姐,你想象力可真是丰富,林商倒是托我找过妇产科的医生……”
唐苏瑾脊背划过一丝寒流,这一回可真不是她多想了,林商确实失踪过一段时间,现在算算,好像真有一年的时间,“老天,是不是……”
然后她的话就被奔过来的一个女人打断了。
唐苏瑾眯着眼睛打量,这个女人衣着时尚,脸上的妆容一丝不苟,发型因为奔跑已经有一些散乱。
这个女人看起来有点眼熟,或许在哪里见过面。
“赵量你竟然没有死?!你见鬼去吧!”
这个女人说了这样一句话,手中的红宝石白金镶钻的重金属手包就像赵量头上砸过来,狠狠两下,然后转身就走。
赵量来不及还手,或者说不想还手,只是捂着额头,指缝间已经渗出来鲜血,眉头都蹙在了一起,仍旧十分修养地没有发作。
“这位小姐你怎么打人啊?!”唐苏瑾赶忙抽出纸巾,隔着桌面将纸巾覆在赵量不断浸出的额头,“赵先生,你还好吧?”
“这位小姐”已经走远了,剩下荣彦南善后。
唐苏瑾看见荣彦南,吃惊地叫道:“小舅舅……”
荣彦南抽了抽嘴角,他就奇怪为什么叶琢会溜得那么快,原来这里这位就是叶琢心里那位。
唐苏瑾脸上一红,心中猛然抽痛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说错了话,“不好意思啊,我忘了你名字了……”
“荣彦南,”荣彦南简单的说了一句,就走过来查看赵量的伤势,拨开额前的头发,发间有一道约莫三寸的口子,不断地流出血来,“赶紧去医院。”
头发里的一个伤口缝了五针,额前留下一道划痕,好像是被挂钩之类的金属划破的,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狼狈。
唐苏瑾想想都觉得后怕,那种重金属铆钉的手包真是防狼利器,可是,无端这样糟了罪。
“荣先生,您跟那泼辣的女人是什么关系啊?护士长呢?”
荣彦南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直接避开后者,说道:“客户。”
唐苏瑾靠着墙笑了两声,“大客户吧,要不你也不会跟过来负责……”
“荣先生,你走吧,这件事情跟跟你荣氏没有关系。”赵量从手术室走出来,头上裹了两层纱布,,幸好才是四月天,不是伏暑的天气伤口容易感染。
唐苏瑾的第六感一向很灵的,“她……是可可的妈妈?”
赵量坐在休息椅上,深深闭了闭眼,“我前妻。”
当天晚上,原本订好的接风宴,两位主要负责人却没有出席。
荣彦南代表荣氏这边,而李昀让手下的一个中法混血的男人暂时负责。
叶琢索性连蒙罗都没有出,直接订了一间房,闷头待到夜里。
天际墨染,绯云团旋。
叶琢站在阳台上,低头俯视,看这欲望盛放的都市间,一片万紫千红,而那些蝼蚁一样的人们,就在钢筋水泥中,在用铁皮包裹着的会行走的机器中,使自己的双腿大脑逐渐退化。
他仰起头,看着天空中不甚闪亮的几颗星,抬起左手,举至于对面亮闪闪的信号灯齐平的位置,然后张开手掌,戒指银白的光闪了一下眼睛。
今天下午,因为她坐的不远,捧着果汁的右手上,他就能清楚地看见,已经没有了任何装饰物。
她看样子,过的真不错。
可是,为什么他就是替她高兴不起来呢?
她高兴,他也会高兴才对啊,他是那么喜欢她。
叶琢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口酒,然后甩手将酒杯摔在地上,嘭嚓一声,在高空中显得异常刺耳,杯中剩余的红酒随着玻璃渣子飞溅起来,将雪白的墙面染了一大片。
骗得了谁呢?
他就是希望她跟他一样痛苦一样每天失眠一样时时刻刻在想着他……
爱情,从来都不是礼让的事儿,还是自私一些的好。
“叶琢,一起喝一杯?”隔壁房间阳台的窗口,李昀探出头来,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叶琢笑了笑,“学姐,借酒浇愁?我心情可是好得很呢。”
李昀讽刺地笑了笑,“骗谁呢?”
叶琢不置可否。
李昀从屋内走出来,“叶琢,你说,世界上真的有相爱这回事儿么?为什么你爱的人不爱你,你不爱的却愣是缠着你……”
叶琢在心底说,其实……有的。
只不过,相爱这回事,随着年龄的增大阅历的增多,就成了将就。
“那女人是你女朋友吧?”李昀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叶琢咬咬牙,也没有将前女友的前字说出来,他从来没有同意过分手的。
“他是我前夫。”
叶琢愣怔了一下,转头间看见李昀的目光已经明显变得迷离了,否则也不会对一个不是很熟的人说出自己的私事。
“我打他是下了狠手的,想都没有想,头脑一热就过去了……但是刚才我回来看见我包上都是红色的,是他的血,吓的拿出剪子就将那包剪了,然后直接扔进垃圾筒……用来伤他的东西我也不要,然后我就想,我还用我的手伤他了呢,要不要也剪下来呢?”
“学姐你喝醉了……”叶琢吃了一惊,看见李昀伸出右手仔细端详着,还来不及说出一个字,就见她将高脚酒杯在墙壁上磕了一下,脆弱丝薄的杯口碎开,尖尖的玻璃就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她甚至没有一丝犹疑,就像手腕处划去……
“别——”
…………………………
唐苏瑾临近傍晚的时候把赵量送回家,是那古怪老头开的门,看见赵量头上的伤,眼睛恨不得在唐苏瑾脑袋上剜出一个窟窿来,好像这伤是她这个恶毒妇人弄的。
赵量的女儿这么晚了还没有水,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赵量纱布上染上的红色,大大的眼睛顿时弥散开惊恐,哇的一声就哭了,粉色的裙子下,顺着腿弯淌下来一股清亮的细流,将袜子都打湿了。
其实唐苏瑾没有忘,可可这个小女孩儿已经六岁半了,马上就要上一年级了,即使是见血,也不会吓到尿裤子。
赵量的父亲赶紧抱起小女孩往里屋走去,口中唱着儿歌,“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赵量脸色惨白,那儒雅的修养气质都好像随着女儿的失禁一同流走了,话语中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她不是不知羞,从过年后就恶化了,只不过……她精神上有问题……我不该回来的……”
唐苏瑾一时间分不清赵量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只是就近到了一杯热水,“会好的,一定会的……”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唐苏瑾才在粥铺买了晚饭提回家吃,可是刚刚打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着了。
满地都是散落的衣物,从外衣到内衣,几粒扣子蹦的哪儿都是,客房里传来呻吟荡漾的声音。
妈的,我家里可不是随便让你带女人回来的……
“唐孟……”
唐苏瑾正准备要冲进去,就被身后一个人捂住嘴拉了出来,扭头一看,竟然是林辅。
林辅这一年个头蹿的很快,已经比唐苏瑾高出一头来了。
唐苏瑾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辅小心翼翼地掩上门,“你干嘛?!”
林辅耸耸肩,“他贿赂我了,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他,特别是你……苏瑾姐,你就先来这儿住一晚吧……”
随着林辅将她拉进叶琢原来住过的房子,唐苏瑾内心狠狠地悸动,房间里的摆设和当初一模一样,好像那家具那绿色盆栽,都带着他的气味。
其实,唐苏瑾还是欠着叶琢的情的,林辅住的毕竟是他的房子。
就在厨房与客厅隔开的玻璃窗上,就是那里,他低头,第一次吻了她……
呼吸逐渐酥软下来,好像是一条被削去鳍鳞的鱼,在蓝色的海水中力不从心的呼吸。
不行了,再待下去会窒息的……
唐苏瑾霍然站起来,“明天你就从这里搬出去,到我那儿住……”
“那你哥呢?”
唐苏瑾头也不回地打开了门,“滚出去。”
“咚咚咚……唐孟寅,你给我开门——带着你的女人滚出来……”
唐苏瑾踹门,刚才林辅拉她的时候将钥匙给落在桌上了,以至于现在不得不这么声嘶力竭,又是摁门铃敲门,又是打唐孟寅的电话。
最后,还是林辅过来拉开唐苏瑾,“苏瑾姐,三更半夜的,有人要告你扰民了……”
唐苏瑾刚刚把手机撂在桌上,正四处找水杯,只听手机又响起来了,林辅拿起手机看了眼,说了一声“你哥”就按下了接通键递到唐苏瑾耳边。
“唐孟寅,你***现在就给我滚出来,找一夜情滚去酒店里,在我家里躲着算***什么事儿?!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三婶打电话,让她来瞧瞧你这个好儿子在做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唐苏瑾喘了一口气,只听见电话那边十分清晰而脆弱的一声,手机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板上,在光亮如新的木质地板上,开了一朵小花。
“小瑾,是我。”
林辅帮唐苏瑾捡起手机,冲着话筒“喂喂”了两声,然后递还给唐苏瑾,“还通着……”
唐苏瑾的手有点抖,她的手指抠在皮质沙发靠背上,指甲与表面发出嘶嘶地想。
“对不起,我还以为是……你找我有事儿么?”唐苏瑾说。
竟然这般疏离了么?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叶琢努力是自己的声音从话筒中听起来显得波澜不惊,“赵先生的前妻割腕了,现在在医院,我不知道他的电话,能不能麻烦你让他过来一趟……她其实,想要见他。”
“好,我这就去找他。”唐苏瑾当然没有忽略叶琢的这个“其实”二字,那就是背着她打的吧。
叶琢报出了医院病房号,“那……麻烦了……”
唐苏瑾顿了顿,“不客气。”
唐苏瑾挂断电话,伸出手端桌上的水杯,手指有点抖,不经意间水洒了一手。
林辅帮唐苏瑾在手掌中拿稳,不客气地说:“你们那么说话累不累啊?我刚才早看见是他的电话了……”
唐苏瑾看着林辅那一双和林商及其相像的眼睛,“你和你姐,越来越像了……”
………………………
唐苏瑾敲开赵量的门,将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赵量犹豫片刻,微微笑:“不好意思,我要看我女儿。”
“没关系,我这就打电话告诉他一声。”
门在面前关上,唐苏瑾刚刚转身,忽听得身后又是一声响。
“我去。”
医院住院部。
叶琢和荣彦南都在走廊的窗户出站着,黝黑的夜色与走廊上白炽灯的白光,在玻璃上隔了一层光亮的防护层,是那样的泾渭分明。
而唐苏瑾踩着月色走来,就像是一把斧头,劈开了那阻挡的河流。
叶琢其实希望有这样一个机会的,最起码能够听听她的声音,或者更甚之看上几眼,看看她和记忆中的模样有什么不同了……
李昀还没有醒,,氧气罩已经取下了,手臂上插着两个输液管,液体滴答下来的声音很低。
唐苏瑾脑中闪现而过一个人影,还是在五年前,那个盛气凌人的挥着手中匕首,抓着林商的头发抵在砖墙上的人,大声叫“婊`子”的女人,与躺在床上这个面容沉静的病态女人,重合在一起。
原来就是是她。
房间中只留下赵量一人,而他只是站在门前,遥遥地看着。
唐苏瑾跟着叶琢荣彦南退到走廊上。
有时候,当你日日夜夜在脑海中在梦里勾勒着那人的轮廓容颜,在现实中看到的时候,就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叶琢瘦了,可以明显看出来,瘦了。
所以,你问:“你还好吗?”他答:“我很好。”明显就是傻话。
“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走。”荣彦南拍了拍叶琢的肩膀,转身就走。
“诶……”
等荣彦南离开之后,这个时间点,走廊里更加好像一座死寂的墓地,白的墙白的光,就好像毗邻天堂。
叶琢深吸了一口气,“小瑾,其实我……”
病房的门忽然打开,赵量从里面走出。
“怎么样?”唐苏瑾为了掩饰自己的失神,特意迎了上去。
“没什么,回去吧。”赵量往前走了两步。
“我走了。”
唐苏瑾转身,在地面上,映出她和叶琢交错在一起的灰色影子。
只要他叫住她,叫她留下来,她就可以什么都不顾及地扑进他的怀抱里,然后狠狠地抱住他,再也不松手,什么家世什么豪门,都统统滚蛋……真的可以。
如果,他还爱着她的话……
“小瑾……”
唐苏瑾蓦然回头,如果仔细看,可以看见这一双潋滟的双眸中,那种热切的渴望。
叶琢看了唐苏瑾一阵子,忽然笑道:“……你很漂亮。”
唐苏瑾心里冷笑,这就是你想说的。
就像那一句话,当你怀揣着一个梦想上路,但是走着走着却发现,当初的梦想,已经随波逐流了。
“啊啊啊啊——”
唐苏瑾一出医院忽然大声喊了几声,将走在前面的赵量都吓了一跳。
“怎么?”
唐苏瑾的胳膊做伸展运动,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多长时间没有努力过了,该加油了……对了,你和你前妻是什么时候离婚的?”
赵量微微眯了下眼,“有四年多了吧,那个时候可可两岁。”
“不是因为林商吧?”
赵量摇摇头,然后忽然笑了,只不过这一层笑就像是一层薄薄的宣纸,一捅就破,“你觉得林商这个人怎么样?”
唐苏瑾一本正经地想了一会儿,“实在不是一个好人。”
“的确不算是,”赵量招手上了一辆计程车,先让唐苏瑾进去,“那个时候我和她离婚,互相折磨着,脸上总是带彩,而林商曾经指着我鼻子,说‘你这种懦夫就只配和那种贱人生活在一块儿。’”
“这话确实像是林商说出来的,刀子嘴刀子心。”唐苏瑾顿了顿,“然后你打她了么?”
“既然她说我是懦夫,我总得对得起她这话吧……”赵量自嘲地笑了笑。
唐苏瑾的目光落在赵量的侧面轮廓上,她忽然想到林商托赵量找妇产科医生的事儿,于是问道:“赵先生,林商托你找妇产科医生是给谁找的?”
“她的一个朋友,好像是叫江什么的……”
“噢。”唐苏瑾心里一块石头顿时放了地,林商可算是没有造下这又一桩罪孽。
…………
叶琢一直跟到医院门口,看见那两人上车,出租车开走,才转过身,摸了摸口袋,将一个空荡荡的烟盒扔进垃圾箱里,然后走到一边的超市买了一盒香烟。
刚刚点上一支,就被人从手指间抽走了。
“诶……你值夜班?”叶琢转头一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许之桓。
“你还要不要你的肺了,酗酒抽烟,你非要把自己折腾到手术台上是不是?”许之桓将明灭的烟头摁灭直接扔进了垃圾箱里,他来的不算巧,因为在楼梯间碰见了荣彦南,才知道叶琢的情况。
叶琢索性又掏出了一支烟,夺过许之桓的手,叼在嘴里,“我心里有数,就抽一支……你下来干什么?”
“晚上有一个手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吃饭,下来买点吃的……”他刚刚下来的时候碰见了荣彦南,也听说了一点有关唐苏瑾和叶琢之间的事情,便问道,“她真有这么好?让你这样……”
叶琢笑了,猛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吹出一口烟气,“有黄莉雅在那儿搁着,咱俩谁都没资格问这个问题……”
许之桓扬手就捶了叶琢的肩膀一下,“那你就那你就受着吧。”
默了一会儿,叶琢忽然问:“……程言呢?”
“救灾回来我见过他两面,没什么大变化,正赶上市政选举,恐怕忙的要死吧。”许之桓没有说,其实他还见过程言和唐苏瑾吃过饭,程言对唐苏瑾还像刚开始为了她苦苦钻研粤语歌,练发音一样对她兴致很高。
当然,即使许之桓不说,叶琢也知道。
叶琢将堆积的烟灰很是粗鲁的弹在地上,然后轻轻将手指上的烟灰吹尽,“之桓,你知道不知道,刚开始,是我答应了程言不动唐苏瑾的,后来我反悔了……”
许之桓没有说话。
“他是我兄弟,就算现在我也还是这样想的,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让,但是唯独这个,不行。”
叶琢的眸光直直的两道,穿透了纵横交错的路灯,与浩瀚的夜幕相接,浓的好像散不去的黑色雾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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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沐辛快要回来了。
因为去年的那一件事儿,顾沐辛不得不按休学来算,等今年九月份开学,再继续她大三的课程。
唐苏瑾为了跟顾沐辛的父母圆谎,可是费了不少工夫,虽然辛阳早就认定了是她家的女婿。
结婚这件事儿唐苏瑾瞒着没有说,还是等着她回来了两口子自己去解释好了。
林商电话里听了顾沐辛和辛阳领了结婚证的消息之后,说:“你俩倒真像姐妹两个,大学没毕业就必须结一次婚,那一位还不知道要不要也离一次婚……”
唐苏瑾简直能够想得到林商在电话那边,明艳脸上露出的类似于看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不屑的表情,她总是能够准确无误地狠狠戳别人的痛处,却毫不自知,“林商,你什么时候能够不再用这种冷嘲热讽的语气来讲话?!我们不是你的仇人,你用不着总是这样提防着我们。”
林商的声音从电话中传过来,带着刺刺拉拉的声音,好像用砍柴的刀劈裂了一样,“我说话就是这样,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滚!妈的我谁的也不欠,凭什么什么事儿都让我来承担?!唐苏瑾我知道你心里其实看不起我,也不用你总是装什么老好人……”
唐苏瑾忽然笑了,“林商你幼不幼稚啊?”
“我幼稚不幼稚不关你事儿!你以为你观世音在世能够普度众生啊?!不可能!谁都帮不了我!”林商的声音好像能够点燃那种五十响的冲天炮竹,“妈的你和叶琢就该散,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根本就别想嫁给他!”
以前,唐苏瑾经常想为什么林商能够骂得出带有艺术观赏性的话呢?她小时候就狠着心学着林商怎样骂人,但是从来没有那种效果,永远浮于表面,所以林商总会笑着骂她“装腔作势”。
现在她知道了,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