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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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海明走的时候还老嫌自己的皮肤太白净,下巴太光滑,一看就是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年轻,可现在他晒得黑里带红,嘴唇上胡子两天不刮就青压压一层,笑的时候眼角也有细小的皱纹了。岁月催人老,孩子都长得这么快,父母可不是要更快地衰老吗?海明总说自己跟从前不一样,成熟得多了。也的确,六年在异国他乡,父母想护着都无能为力,全靠自己磕磕碰碰,从一句囫囵英语都说不利落,到攒下一笔数目不大不小的款子带着老婆回国准备做保健品生意,这里头经过多少辛苦,老太太都不敢去想象。而这样的历练,也让他沉稳了不少,遇事也知道先在心里过过,权衡一下利弊轻重再做打算,然而具体到生活的每一件琐事上,他还是远远不能像哥哥姐姐们那样处理得既妥当又周全的。

    不往远了说,单是老太太到上海的次日就领教了儿子的粗心大意。早晨醒来,她还没有从前一天晕机那种昏天黑的感觉里完全解脱出来,海明和美欣已经早出门忙着去办那些营业执照之类的手续去了,客厅里给老太太留了早饭和纸条。老太太摇着轮椅到卫生间里,崭新的漱口杯和牙刷都放在高悬的梳妆镜隔板上,老太太在轮椅上屏足了劲儿伸长手也还差着老大一截,无奈之下,老太太四处踅摸,最后拿一把笤帚将杯子和牙刷一起捅了下来,然而单独插在一个架子上的牙膏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希望拿到的了,老太太是到厨房里抓了一点咸盐勉强漱了漱口。

    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老太太很快发现自己可以完全不去计较了。海明粗心,不知道也想不起问妈喜欢吃什么口味,可他总是挑了他认为最好的东西给妈夹到碗里。他让美欣做他们都称道不已的牛排请老太太尝鲜,那一块切开来还微微泛着血水的牛肉有着贵得让老太太倒抽一口冷气的价格。他带着老太太去商场买运动器械的地方,给老太太挑了一部昂贵的脚踏运动机,让老太太每天都像美国医生推崇的那样做康复运动,好早点站起来,像以前那样利利索索地活动。这些事情本身不会让老太太真得到什么享受,可换个角度去想,这不都是海明的心意么?他只是不懂,孝顺母亲,为母亲好,就要设身处地地去体会她的需要。

    人啊,说聪明,其实也愚笨得很。成长的速度和想达到的高度就像隔着黑夜和白天之间的距离,是注定了怎么追也追不上的。有条件去爱的时候,不懂得怎么去爱,等到在漫长曲折的学习过程中慢慢学会爱的技巧和艺术,要爱的人已经在这过程中因为把自己的营养和盘托出而大量地消耗,也迅速地萎顿,往往,让他们来不及再去爱了。

    海明用他所理解和认同方式去向老太太表达他的孝心,单是这份心,老太太觉得也足够了。所以其他的孩子们打来电话问她过得是不是习惯,海明美欣是不是体贴,她都只是连连说好,从来不吐露半句委屈,也没有一点抱怨。

    可是尽管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