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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水乳樽前各增心上喜 参商局外偏向局中愁(1/2)

    润之看了笑道:“这两个指头,算是什么意思,指着人呢?指着时间呢?”敏之道:“或者是指着人。”道之道:“是有趣的问题哟!二者,成双也。阿囡,你也给我盛一小碗粥来,我看他们吃得怪香的。”于是挪开桌子边一把小椅,随身坐了下去。因道:“这话不定谈到什么时候,让我先吃饱了,慢慢再说。”敏之道:“有话你就说罢,我们电影看得倦了,希望早一点睡。”道之道:“我这个问题提出来了,你们就不会要睡了。”敏之、润之听了她这样说,都以为这事是很有趣味的新闻,便催着道之快说。道之道:“论起这事,你两个人也该知道一半。”敏之道:“知道一半吗?我们所知道的事,就没有哪一件是有趣味的。”道之道:“何必一定是有趣味的事呢?你们可以向郑重一些的事想去。”润之道:“你就说罢,不必三弯九转了。”道之喝完了一碗稀饭,让阿囡拧了一把毛巾擦了脸,然后脸色一正,对阿囡道:“你听了我们的话,可不要四处去打电报。”阿囡笑了一笑。敏之道:“究竟什么事呢?这样郑而重之的。”

    道之斜坐在大沙发上,让了一截给敏之坐下。说道:“你不是认识老七一个女朋友吗?”敏之道:“他的女朋友很多,有的也是我们的朋友,岂止一个?”道之笑道:“这是一个不公开的女朋友呢。”敏之道:“哦!是了,是那位冷小姐,人很好的。你问起这话作怎么?”道之道:“他们打算结婚了,你说这事新鲜不新鲜?”敏之道:“不至于吧?老七未尝没有这种意思。不过我看他爱情并不专一,似乎对于秀珠妹妹也有结婚的可能。而且他老是说,要打算出洋,又不像等着结婚似的。在这种情形之下,差不多有好几个月了。你何以知道他突然要结婚?恐怕是你听错了,把他两人交情好,当作要结婚呢。”道之道:“这个消息,是千真万确的。老七告诉守华,守华告诉我,能假吗?”敏之道:“他告诉姐丈是什么意思?打算托你夫妇主持吗?”道之道:“主持是没有资格,不过望我们代为疏通罢了。”敏之道:“疏通父亲母亲吗?这事不是这样容易办的,要等了那种机会再说。”润之道:“我们不要管了。老七托的是姐丈,又没托我们,我们管得着吗?”道之道:“可不能那样说。助成自己兄弟的婚姻,又不是好了旁人。况且我看老七不来托你们,一定是另有原因。”敏之道:“大概是,他以为姐丈究竟在客的一边,对上人容易说一点。我们一说僵了,这话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润之道:“他为什么这样着急?”道之笑道:“守华也是这样问他呢,他说是爱情成熟的结果,这也就教人没法子向下说了。”润之道:“内容决不是这样简单,必然另有缘故在内。五姐,你看对不对?”

    敏之瞟了她一眼,笑道:“你是诸葛亮,袖里有阴阳八卦?你怎样知道另有缘故?这四个字可以随便解释的,可是不能乱说。”润之道:“我断定另有缘故。不信,我们叫了老七来问。”道之笑道:“你还要往下说呢,连守华问他,他都不肯说,何况是我们。”润之笑道:“哦!你们是往那一条路上猜。以为他象大哥一样,在外面胡闹起来了。那是不至于的。何况那位冷小姐也是极慎重的人,决不能象老七那样乱来的。”道之笑道:“这话可也难说。不过我的意思,先要看看这孩子,然后和父亲母亲说起来,也有一个根据。你两个人都是会过她的,何妨带了我去,先和她见一见?”敏之道:“到她家里去,太着痕迹了,我想,不如由老七给她一个信,我们随便在哪里会面。”道之道:“那也是个办法,最好就是公园。”敏之道:“公园渐渐地天气冷了,不好,我看是正式请她吃饭,我们在一处谈谈。反正双方的事,都是彼此心照,若要遮遮掩掩,反是露痕迹的,而且显得也不大方。”润之道:“这话很对。不过那冷小姐明知婚姻问题已发动了,肯来不肯来,却不能下断语。”敏之道:“来不来,老七可以作一半主。只要老七说,这一次会面大有关系,她就自然会来了。”道之昂头想了一想,说道:“这话是对的,就是这样办罢。阿囡,你去看七爷睡了没有?叫他来。”

    阿囡听了这消息,不知为了什么,却高兴得了不得。连忙三脚两步,跑到燕西这里来。燕西在屋子里听得外面脚步得得响,便问道:“是谁?打听消息来的吧?”阿囡道:“七爷,是我。怎么知道我是打听消息来的?”燕西自己开了门笑道:“我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就为着心里有事。常言道:为人没有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我有了亏心事,半夜敲门自然要心惊了。”阿囡笑道:“这是喜事,怎么会是亏心事呢?”说了,走进房来,对燕西鞠了躬,笑道:“七爷,恭喜!”燕西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上面老太太说出来了吗?”阿囡道:“四小姐在我们那边,和你商量这事,请你快去呢。”燕西听说,连忙就跟着阿囡到敏之这边来。可是走到房门口又停住了脚步。阿囡道:“走到这里,七爷怎么又不进去?”燕西道:“不是不进去,说起来,我倒有些怪害臊的。”阿囡道:“得了罢,你还害臊呢!”道之道:“快进来罢,我们等着你来商量呢。”燕西走了进去,先靠着门笑道:“为了我的事,你们开三头会议吗?”润之道:“你是怎么回事?突然而来地就要和冷女士结婚。”

    燕西听了他们的话,是怎样说,怎样好。当夜他心里落下一块石头,睡一夜安稳的觉。到了次日,他是起得很早,起身之后,就向冷家去了。在她家里吃了午饭回来,一直就到润之屋里来。润之昨晚闹到天亮才睡,这个时候,方才起床,在梳妆台边站着梳短头发。她在镜子里看见是燕西走进来,便问道:“你这个时候,还没有出去吗?”燕西道:“怎么没有出去?我在外面回来的呢。我已经说好了,今天晚上六点钟,我们在新安楼见面。我和她说了,怕她不肯来,我只说是两个人去吃饭,等她到了饭馆子里,然后你们和她会面,她要躲也躲不了。”润之道:“你做事,就是这样冒失,这样重大的事情,哪里可以架空?”燕西道:“你不知道,她这个人非常地柔和,很顾全体面,到了见面的时候,你叫她怎么样,她就怎么样了。”润之道:“那样不好,太不郑重了。”敏之在里面屋子说道:“管他呢,我们只要见了面就是了。撒谎架空,那是老七的责任。你要怕得罪人的话,我们在席先声明一句就是了。”燕西道:“这不结了。我还有事,回头见罢。”燕西走到自己屋里,坐一会子,心里只还有事,还是坐不住。但是仔细一想,除了晚上吃饭,又没有什么事。

    到了下午三点钟,燕西实在忍耐不下去,便坐了汽车到冷家来。冷太太也知道他们的婚姻已经发动了,料到他们是有一番议论的。对于清秋的行动,是愈加解放。燕西来了,一直就向上房走,见着清秋便笑道:“我来了。自从得了你一句话,我就加了工,日夜地忙。”清秋正坐在屋子里,靠了窗户底下,打蓝毛绳褂子,低了头,露出一大截脖子。白脖子上,一圈圈儿黑头发,微微鬈了一小层,向两耳朵下一抄,漆黑整齐。又笑道:“美啊!”清秋回转头来,对燕西瞟了一眼,将嘴向屋子里一努。燕西知道冷太太在屋子里,便站在屋子外头,没有敢进去。清秋将手上的东西,向桌上一放便走出来。燕西道:“我们晚上到新安楼吃饭去,还是照以前的话,我有好些话和你说。”清秋道:“有什么话,简单的就在这里说得了,何必还上馆子?为了这事,你今天来两趟,我倒有些疑心了。”燕西道:“何必不详详细细地谈一谈呢?这有什么可疑的,伯母面前通过通不过?”清秋道:“她老人家是无所谓,你也不必去对她说。不过……”说到这里,看了燕西的脸微笑道:“你做事,是一点忍耐不住的。只要有一个问题等着去解决,就会乱七八糟忙将起来。”燕西道:“你这人真难说话,我不赶紧地办,你嫌我做事马虎。我赶紧地办,你又疑心我别有用意,这话怎么样子说呢?”清秋见他如此说,便答应了去。

    燕西在冷家谈了两三个钟头,已经是七点多种,然后和清秋一路坐了汽车,到新安楼。在汽车上,燕西笑着和清秋道:“我的五姐六姐,你都会过了,只是四姐你没会过。我介绍你见一见四姐,好不好?”清秋道:“我知道你今天一定要我出来,必然有事,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你把我引得和你一家人都见了面,然后我进你家门,都是熟人,那也好,但是要不进你家门呢?”燕西在她肋下抽出她的手绢,将她的嘴堵上。笑道:“以后大家不许说败兴的话。”清秋劈手将手绢夺下,道:“真是你四姐在那里,我可不去。”燕西道:“那要什么紧?女子见女子,还有什么害臊的吗?”清秋道:“这样会面,并非平常会面可比,我去了,她是要带了眼镜瞧我的。自己明知道人家要瞧,倒成心送给人家去瞧,你瞧,那有多么难为情!”燕西要说时,车子已到新安楼门口。这里的小汽车夫还没有下车,却另有一个人走上前给这车子开门,他还对这里车夫说道:“你们才来吗?”燕西正要下车,清秋一手扯住他的衣裳角,轻轻说道:“别忙!究竟是什么人在这儿?你要乱七八糟地来,我可不进去,我雇车子回去。”燕西道:“实在没有别人,就是我三个姐姐。你不信,问这汽车夫。到了这里不去,我可僵了。”清秋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