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 1 初来乍到
“真的可以吗？”
“放心吧，绝对没问题。”
於是──
22岁这一年的盛夏，考研成功的我独自一人揣著仅有的积蓄来到了S市开始新的生活。
从T城过来，卖掉了我所有能卖的东西，才发觉自己拥有的真是少得可怜。
叔叔婶婶一早就不再负担我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只上一个普通本科的我不会有什麽太大出息即便是考上了S市最好学校的研究生，也不过是小人物挣扎命运的徒劳。
夫妻俩最大的愿望就是这个侄女能自立门户不用伸手乞讨，不奢望回报已经是唯一的仁慈。见我执意离开，场面式的挽留之後我相信大家其实都松了一口气。
我很感谢他们，自己有两个孩子还要供我考上大学。我见过同样父母双亡的小孩，被亲戚弃如敝履，不是还未成年就被撵出去打工补贴家用，就是趁著年轻随随便便找个人家嫁了当煮饭婆。总之，命运很是惨淡。
然而现在，这些都已经离我远去──
拎著不算重的行李，我灰头土脸的走出火车站。尽管S市的气候比T城要闷热的多，我还是觉得空气特别清新，天特别的蓝。
真好。
面对著全新的城市，完全不同的风土人情。我笑了，深深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天知道，这一刻有多麽的来之不易。
“秋棠！”
就在这时，一个人大声的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连忙扭头，便看见路边一个穿灰色棉质T恤破洞牛仔裤的女孩子正用力朝我挥手。
“唐可！”
吭哧吭哧的朝她奔去，一瞬间就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几乎忘记了虽然与她做了两年网友生活里其实还很陌生。
“嘿嘿──”
她打量著我，我也打量著她。方才激动的心情退去後，反而因不知道说什麽而有些尴尬。
她看起来就像是照片里一样大方清爽，干干净净的皮肤很白。不像我，黄不拉叽成年晒太阳又不注重保养，略显瘦弱和酸气。
“我等你半天了，热死了。走吧，先找个地方歇脚再说。”
女孩倒是十分爽朗，不久就打破了僵硬的局面。这时，我留意到离她不远的路边停著一辆白色的SUV，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停顿了几秒。
二十岁的女孩开英菲尼迪？我从不知道唐可是个有钱人。那一瞬间，因为惶恐不安我微微皱眉。她倒是没在意，只是将我的东西放进後备箱里又请我上车，看不出一点点做作和虚伪。难怪──她说暑期为我提供两个月的免费住宿没问题，还说她家空了很多房间……原本以为只是玩笑，没想到竟然全是真的。
“怎麽了？你看起来像是要中暑。”
见我面色不佳，她调低了空调关切的问。
“没事，我只是有点累。”
简单应对著，我低下头看著自己的十指不再说话。
女孩耸耸肩，抽出墨镜来戴上很熟练的发动了车子。
“那我带你去吃点冷饮吧，看你也累的够呛，先放松下再说。”
“好──”
唐可车开得很平稳，不像其它年轻女孩那样觉得不飙速度就根本算不上是开车。以我对她的了解，虽然年纪轻，却有著超人的早熟与智慧。甚至有时候，会像个男孩一样，大喇喇的不拘小节。
“喝呀，我记得你一直都喜欢香草奶昔。”
“哦……谢谢……”
见我一直不肯动面前的饮料也不说话，女孩像是也感受到了我的局促，忍不住出言安抚。
唐可选的是一家布置成Zakka风放著轻音乐的甜品店，桌子是透明玻璃，坐的是真皮沙发，温馨又舒适。
可是这里好像不太适合我，我抿嘴苦笑，却又不敢声张。
从T城坐火车到这里要十六个小时，我折腾了一路天气又热。此时身上黏黏腻腻的，露出来的皮肤沾满了灰尘，头发也很油。可你看四周，坐在这里的男孩女孩们或文艺或清新，只有我像个卖菜的。
“干嘛这麽不自在啊，我长得像老虎会吃人麽？”
唐可就是唐可，一眼就看穿我的顾虑。
“没事……我就是有点累，而且才见面也不晓得该说些什麽……”我试图掩饰。
在这个城市我无依无靠，T城的关系基本已经算断了。以S市的物价，若是失去了唐可对於住房的资助，恐怕这两个月会举步维艰仅有的积蓄也要全搭进去。
对於自己这样斤斤计较的功利，我很是羞愧。但若不是贪这点便宜，以我这种求稳的性格也不会千里迢迢的从T城跑过来要与一个网友合住。只为早早熟悉这个城市好安顿今後的学习生活，又顺便找份零工赚点学费。
只要她不嫌我，其它的怎麽都好说。
“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最好──”
她看了看我，不知想些什麽，忽然叹了口气。
“好吧我没跟你说实话，其实我家是开公司的，生意做得很大。之前不说是希望你不要有距离感，所以现在也请你放松一点，你这样我会不知道怎麽办才好了……”
大方的拨了拨额发，唐可表情坦率又纯真。
“……”看著她真诚的样子，我笑了。“怎麽会，不论你家里是什麽样，我都是你的好朋友。”说著，我用力喝了一大口她特意为我点的奶昔。三十一杯的饮料和九块钱一杯的口感就是不同，不仅不同，还让人滋生飘飘然的幻觉。
见我有回应，唐可放心下来，也回我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看你这风尘仆仆的，一会儿去我家之前我先带你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似乎又轻而易举的看穿了我的心事，唐可家教良好，很懂得察言观色照顾别人的心情。兴许是看穿我怕见她家人的紧张，她适时的缓解了我的焦虑。
“不用害怕，我在家里很自由，想带谁回来就带谁回来，他们不会干涉。”
“嗯……”
我欣然同意。
贪欢 2 大富之家
女孩住的房子跟我从电视剧里看到的差不多。独门独院的别墅，面山背水的富人区。风水好，闲杂人等也少。听说她父母也是早亡，有个年龄不是很老的叔叔和两个哥哥，现在他们都和她住在一起。
“小姐回来啦──”
小姐？
听到这个称呼我抖了一抖。
开门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佣人，声音带著点南方人特有的沙嗲。周嫂头发已经开始冒银丝，却一丝不苟的绾成光洁的髻在脑後，还散发著桂花油古老的香气。
见到我，她的眼中倒没有任何不善与歧视。仍旧是温和有礼的朝我点点头，轻唤一声“夏小姐”，让我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一半。
看来唐可已经为我打过招呼了，这是何等的体贴。
“他们呢？”
唐可将手袋交给周嫂，示意园丁来帮我提行李。
“大少爷这段日子都会住在公寓那边，说是工作繁忙就不来回折腾了。小少爷和莎莎小姐去伦敦了，莎莎小姐在那边拍外景，这两天都不会回来。至於老爷──”
她笑。
“老爷何时向我这个老下人汇报过行踪来著。”
“是了。”
唐可点点头，没有追问。
“来，小棠，上去看看你的房间。”
周嫂忙著去准备清凉的饮料和点心，健壮黝黑的园丁跟在我身後帮我拎著行李。我同唐可一起上了二楼，心里被这别墅古典雅致的装潢所吸引，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照顾服侍的一天。
推开房间门的那一刻，看著这干净整洁略有古意的布置。我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忘记这一切是谁赠与我的好意。
电视里的大富人家多是暴发户那种穷奢极欲的调调，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现在有了钱。
可是唐家不是──
这里的一切都散发著时光的味道，充满了古旧情调。
木质的深色家具，纯白的埃及棉床单，还有颜色豔丽却散发著静谧气息的异域手工地毯。兴许是为了迎合女儿家的心意，墙壁被粉刷成了淡淡的绿色。屋子里没开空调，也并不似市区那般炎热。反而有股自然凉风抚著洁白的纱帘吹拂进来，让人浑身上下都神清气爽。
“怎样，虽然老土，你还喜欢吗？”
见我一直安静著不说话，唐可眨巴著眼睛问道。
“老土吗？”
我讶异她的嫌弃。
“多有情调，像在看《花样年华》。”
她听了我的形容先是一愣，随即露齿惊笑。
“哈哈哈，你的品味居然跟我叔叔一样，等他回来你们说不定会成为朋友。”
“哈？”
我赧然。
“不会的啦！”
早就听她念叨过，这位小叔叔脾气古怪得很，行事作风跟现代人不一样十分守旧。若是遇见不喜欢的人和事脸上都会写满“生人勿近”，我可不想一来就变成这位尊贵先生的炮灰。
“呵呵……”
她吐了吐舌头，而後打了个哈欠。
“你先简单的收拾一下吧，需要帮忙的时候就喊周嫂，缺什麽也可以同她说。接你一趟真是累死了，我先去睡个午觉，剩下的咱们晚上再聊。”
“哦，好的……”
今日的变数太大，惊喜很多。她能主动离开，也给了我消化的时间。
本来还犹豫在这样富贵的人家里会有很多不方便，然而一坐上为我准备的那张柔软的床，闻著上面传来干净的肥皂香，心情还是莫名的愉悦起来。
“算了，加油做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想清楚了，我便从行李箱中拿出占据了大半体积的旧书，一本一本整齐的开始往木香清雅的书柜上码放。
不管这里物质多麽强大也终究不姓夏。
还是好好念书然後找个好工作努力在S城自己安家落户吧──
贪欢 3 叔叔唐逸
才把书本资料和几件衣服收拾好，周嫂就来敲我的门。
“夏小姐，可要用些餐点？”
我这才想起方才她去准备点心饮料了来著。一摸肚皮，赶了这麽久的火车只在车上吃了碗泡面。现在腹中饥饿，虽然不好意思，但是考虑再三还是点了点头。
“那请小姐随我来──”
周嫂笑了笑，然後在露台的欧式圆桌边帮我寻得一个舒服的位置。
这里光线极好，视野开阔。小圆桌连桌腿都是卷卷的花式，精致的不像样。更不用说她很快奉上的那些盛放著英式红茶和各色点心的瓷器……
她对我温和有礼，我有些受宠若惊。
长这麽大，在叔婶家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却没想到现如今会有人帮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照顾周到。
只是咬著那些精致的像艺术品的糕点，我心里还是略有遗憾。
“夏小姐平时喜欢吃什麽，下次告诉我我可以专门叫厨下做来给你吃。”
似是看穿我的喜好，帮我续红茶的时候，周嫂温和的说。
“咳……”
我差点噎到。
“不不，这些就很好了！”
“那麽，下次尝尝清粥小菜如何？”
“好，谢谢周嫂……”
“哪里，应该的。”
她笑著退开，我心有余悸。
老佣人的细心与洞察力超乎我的想象，我都不知道自己哪一个表情动作让她觉得我其实是不喜欢吃西式食物的。
连下人都这麽聪明，不知道这里的男主人们会是什麽样子。
“呼……”
管他呢──
反正也只在这里住两个月。
几口将食物啃干净，一路以来的倦意这才慢慢袭上眼皮。等再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染满了红霞，恐怕已有四五点锺。
“竟然睡著了……”
我懒洋洋的揉著眼睛，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早啊，睡得那麽香──”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带著揶揄在我耳边响起。我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身边坐了陌生人，不知道看我睡觉的样子看了多久。
“你、你是……”
是个不认识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左右，正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他表情很淡，还透著一点倨傲。翘起的嘴角中和了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可还是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突如其来的局面让我瞬间无措，看他穿著打扮这麽讲究应该是唐可的家人，只是我还真分不清楚这究竟是唐可的哥哥还是叔叔。
“这句话应该我先问你。”
他笑。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我叫夏秋棠，是唐可的朋友，这个暑假借住在这里……”
“哦──原来你就是夏小姐。”
他又笑，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
“我是小可的叔叔，唐逸。”
“啊，您好。”
我连忙点头。
“您可以叫我小棠。”
在得知唐可的家境之前，我曾幻想过她和她的家人。以我二十二年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来看，应该是那种老实本分的上班族。可能公司福利高一点，有点钱，所以房子有客房可以容得下外人。
能干的女主人见到我会说一句，“小棠来啦，快进来坐。阿姨刚炖了红烧肉，晚上给你们做顿好吃的……”男主人戴著眼镜，下班回来时腋下夹著报纸见到我憨厚的一笑。淘气的弟弟抱著足球进来，身上脏兮兮的推门就要吃饭……
是这样一种温馨的局面。
可是很明显，从见到唐可开始，唐家人和我的想象就已经偏差太多。
“听说棠小姐考上了S大？”
唐逸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折痕很深的内双，瞳仁黑亮。应该是水潭一般的沈静，不知因何染上神秘。
“是啊，来这边念研究生，开学了就搬走。”
我小心应对。
他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不急”，随手解开了衬衣上的第二颗纽扣，我便看到他铜色的xiōng口。
男人的肌肤，竟然也能如此平整光滑……
我开始不安，不多的阅历还没能教会我如何去面对一个英俊逼人的有钱人。而这个人还是好朋友的叔叔。
“念哪一科？”
“财务管理。”
“很实用的科目。”
我抿了抿唇，上面干的厉害。
穷人念书，当然是为了谋出路。我自知不是个太聪明的女孩，但是心智正常之外勤奋总是有余。当初高考的时候若不是因为发高烧，本科早就念上了名校。现如今也不用再去刷个学历多苦读两年了。
我以为唐逸还会再问我一些关於家庭方面的事情，然而他已经没有再进一步了解我的兴趣。
拎起搭在桌边的西装外套站起身来，男人朝我点了点头。
“好好的念，学点真东西。一张名牌大学的文凭是一个女孩最好的嫁妆，唐家会念书的小辈不多，多少有钱人想买都买不来。”
“是。”
没想到他居然会这麽说。
“好像是有那麽一点怪……”
望著他走远的高大背影，我不禁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真若富有到他们这种地步，谁还会拼命读书。作家的话：抱歉，刚传文的时候不慎不小心倒V了。
贪欢 4 搞定兼职
和唐逸有过一面之缘，我独自回到房中拿出小本开始写计划和日程。
这是自小就养成的习惯。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就常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作为小城市里一个普通中学的教书先生，他在为人处世的方面给了我很好的启蒙。
犹记得家里那些陈旧的四书五经，还有那些夜市小摊上买来的不值钱的名家字画赝品。父亲总是教我很多传统的东西，我们两个人没事的时候下下棋，喝喝茶，听听评书相声……
那时候天空还很蓝，大街上的自行车远远多於汽车。
即便没过几年他们夫妻俩就遭遇了那样的不幸，以至於留下我一个人在这日新月异的世界上挣扎。我还是觉得那段日子将会成为我此生最美好的时光。
仔细想想，这也许就是唐可为什麽会说我和她叔叔品味像的缘由──
我们都有很深的崇古情结，我们都忘不掉美好的旧时光。真不知道，这该是幸运，还是不幸。
看著小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正楷，一条一条陈列的十分清楚。我满意的放下手中的笔，面对自己将要做的这些事有种跃跃欲试的心情。
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
唯一欠缺的，就是要尽快找到打工的地方赚些钱傍身。不然等开学了，书费生活费全是不小的开销。听说我们这个专业还请了很多外教，用的都是国外的教材。外国人重视版权，上人家的课不允许复印，那些正版的书籍哪一本不是上百块来著。
刚思考到这，唐可睡醒了上来找我。
虽然真正相处才半天，但是人已经住在一块了，心理上她与我亲近许多。小姑娘推门进来冲著我一乐，便笑嘻嘻的直接坐在了我的床上。
“诶，听说你见过我叔叔了？”
她笑得很贼，我忍不住起了**皮疙瘩。
“啊，对啊……”
“怎麽样？”
“什麽怎麽样？”
“对他评价如何？”
她用手肘撞我一下，似乎不满我的顾左右而言他。
“这个……”
我挠挠头，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麽形容词，只得用最朴实的话实话实说。
“好帅，但是让我觉得压力很大……”
“哈！”
唐可忍不住拍掌大笑。
“看吧，我就说嘛，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个怪人。”
“怪……倒是谈不上。”
我又想了想，只觉得他对我其实还算客气，只是亲和力不够，不像一般人家的家长那般轻松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