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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芦僧乱判葫芦案(2/2)

个没主意的人了!小的闻得老爷补升此任,

    亦系贾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贾府之亲,老爷何不顺水行舟,作个整人情,将此

    案了结,日后也好去见贾府王府。”雨村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事关人命,

    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实是重生再造,正当殚心竭力图报之时,岂可因私而废

    法?是我实不能忍为者。”门子听了,冷笑道:“老爷说的何尝不是大道理,但

    只是如今世上是行不去的。岂不闻古人有云:‘大丈夫相时而动’,又曰‘趋吉

    避凶者为君子’。依老爷这一说,不但不能报效朝廷,亦且自身不保,还要三思

    为妥。”

    雨村低了半日头,方说道:“依你怎么样?”门子道:“小人已想了一个极

    好的主意在此:老爷明日坐堂,只管虚张声势,动文书发签拿人。原凶自然是拿

    不来的,原告固是定要将薛家族中及奴仆人等拿几个来拷问。小的在暗中调停,

    令他们报个暴病身亡,令族中及地方上共递一张保呈,老爷只说善能扶鸾请仙,

    堂上设下乩坛,令军民人等只管来看。老爷就说:‘乩仙批了,死者冯渊与薛蟠

    原因夙孽相逢,今狭路既遇,原应了结。薛蟠今已得了无名之病,被冯魂追索已

    死。其祸皆因拐子某人而起,拐之人原系某乡某姓人氏,按法处治,余不略及’

    等语。小人暗中嘱托拐子,令其实招。众人见乩仙批语与拐子相符,余者自然也

    都不虚了。薛家有的是钱,老爷断一千也可,五百也可,与冯家作烧埋之费。那

    冯家也无甚要紧的人,不过为的是钱,见有了这个银子,想来也就无话了。老爷

    细想此计如何?”雨村笑道:“不妥,不妥。等我再斟酌斟酌,或可压服口声。”

    二人计议,天色已晚,别无话说。

    至次日坐堂,勾取一应有名人犯,雨村详加审问,果见冯家人口稀疏,不过

    赖此欲多得些烧埋之费,薛家仗势倚情,偏不相让,故致颠倒未决。雨村便徇情

    枉法,胡乱判断了此案。冯家得了许多烧埋银子,也就无甚话说了。雨村断了此

    案,急忙作书信二封,与贾政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不过说“令甥之事已完,不

    必过虑”等语。此事皆由葫芦庙内之沙弥新门子所出,雨村又恐他对人说出当日

    贫贱时的事来,因此心中大不乐业,后来到底寻了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他才罢。

    当下言不着雨村。且说那买了英莲打死冯渊的薛公子,亦系金陵人氏,本是

    书香继世之家。只是如今这薛公子幼年丧父,寡母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未免溺

    爱纵容,遂至老大无成,且家中有百万之富,现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这薛

    公子学名薛蟠,表字文起,五岁上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

    识几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

    知,不过赖祖父之旧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自有伙计老家人

    等措办。寡母王氏乃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之妹,与荣国府贾政的夫人王氏,是

    一母所生的姊妹,今年方四十上下年纪,只有薛蟠一子。还有一女,比薛蟠小两

    岁,乳名宝钗,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当日有他父亲在日,酷爱此女,令其

    读书识字,较之乃兄竟高过十倍。自父亲死后,见哥哥不能依贴母怀,他便不以

    书字为事,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好为母亲分忧解劳。近因今上崇诗尚礼,征采

    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

    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二则自薛蟠父亲死后,各省中所有的

    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便趁时拐骗起来,京都中几

    处生意,渐亦消耗。薛蟠素闻得都中乃第一繁华之地,正思一游,便趁此机会,

    一为送妹待选,二为望亲,三因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其实则为游

    览上国风光之意。因此早已打点下行装细软,以及馈送亲友各色土物人情等类,

    正择日一定起身,不想偏遇见了拐子重卖英莲。薛蟠见英莲生得不俗,立意买他,

    又遇冯家来夺人,因恃强喝令手下豪奴将冯渊打死。他便将家中事务一一的嘱托

    了族中人并几个老家人,他便带了母妹竟自起身长行去了。人命官司一事,他竟

    视为儿戏,自为花上几个臭钱,没有不了的。

    在路不记其日。那日已将入都时,却又闻得母舅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

    出都查边。薛蟠心中暗喜道:“我正愁进京去有个嫡亲的母舅管辖着,不能任意

    挥霍挥霍,偏如今又升出去了,可知天从人愿。”因和母亲商议道:“咱们京中

    虽有几处房舍,只是这十来年没人进京居住,那看守的人未免偷着租赁与人,须

    得先着几个人去打扫收拾才好。”他母亲道:“何必如此招摇!咱们这一进京,

    原该先拜望亲友,或是在你舅舅家,或是你姨爹家。他两家的房舍极是便宜的,

    咱们先能着住下,再慢慢的着人去收拾,岂不消停些。”薛蟠道:“如今舅舅正

    升了外省去,家里自然忙乱起身,咱们这工夫一窝一拖的奔了去,岂不没眼色。”

    他母亲道:“你舅舅家虽升了去,还有你姨爹家。况这几年来,你舅舅姨娘两处,

    每每带信捎书,接咱们来。如今既来了,你舅舅虽忙着起身,你贾家姨娘未必不

    苦留我们。咱们且忙忙收拾房屋,岂不使人见怪?你的意思我却知道,守着舅舅

    姨爹住着,未免拘紧了你,不如你各自住着,好任意施为。你既如此,你自去挑

    所宅子去住,我和你姨娘,姊妹们别了这几年,却要厮守几日,我带了你妹子投

    你姨娘家去,你道好不好?”薛蟠见母亲如此说,情知扭不过的,只得吩咐人夫

    一路奔荣国府来。

    那时王夫人已知薛蟠官司一事,亏贾雨村维持了结,才放了心。又见哥哥升

    了边缺,正愁又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略加寂寞。过了几日,忽家人传报:“姨

    太太带了哥儿姐儿,合家进京,正在门外下车。”喜的王夫人忙带了女媳人等,

    接出大厅,将薛姨妈等接了进去。姊妹们暮年相会,自不必说悲喜交集,泣笑叙

    阔一番。忙又引了拜见贾母,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合家俱厮见过,忙又治席

    接风。

    薛蟠已拜见过贾政,贾琏又引着拜见了贾赦,贾珍等。贾政便使人上来对王

    夫人说:“姨太太已有了春秋,外甥年轻不知世路,在外住着恐有人生事。咱们

    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来间房,白空闲着,打扫了,请姨太太和姐儿哥儿住了甚

    好。”王夫人未及留,贾母也就遣人来说:“请姨太太就在这里住下,大家亲密

    些”等语。薛姨妈正要同居一处,方可拘紧些儿子,若另住在外,又恐他纵性惹

    祸,遂忙道谢应允。又私与王夫人说明:“一应日费供给一概免却,方是处常之

    法。”王夫人知他家不难于此,遂亦从其愿。从此后薛家母子就在梨香院住了。

    原来这梨香院即当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

    后舍俱全。另有一门通街,薛蟠家人就走此门出入。西南有一角门,通一夹道,

    出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边了。每日或饭后,或晚间,薛姨妈便过来,或与贾

    母闲谈,或与王夫人相叙。宝钗日与黛玉迎春姊妹等一处,或看书下棋,或作针

    黹,倒也十分乐业。

    只是薛蟠起初之心,原不欲在贾宅居住者,但恐姨父管约拘禁,料必不自在

    的,无奈母亲执意在此,且宅中又十分殷勤苦留,只得暂且住下,一面使人打扫

    出自己的房屋,再移居过去的。谁知自从在此住了不上一月的光景,贾宅族中凡

    有的子侄,俱已认熟了一半,凡是那些纨绔气习者,莫不喜与他来往,今日会酒,

    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渐渐无所不至,引诱的薛蟠比当日更坏了十倍。虽然

    贾政训子有方,治家有法,一则族大人多,照管不到这些;二则现任族长乃是贾

    珍,彼乃宁府长孙,又现袭职,凡族中事,自有他掌管;三则公私冗杂,且素性

    潇洒,不以俗务为要,每公暇之时,不过看书着棋而已,馀事多不介意。况且这

    梨香院相隔两层房舍,又有街门另开,任意可以出入,所以这些子弟们竟可以放

    意畅怀的,因此遂将移居之念渐渐打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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