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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章 玉业祖师(2/2)

你今年也十六,也该问事自立了!好自为之罢。后日婚仪过后,我再拨出一万贯,连同之前的娘娘取走的,共计两万贯,权当你另立门户的家底,你最好交给新妇,她是个精细人,比你要强许多。」

    我只笑了笑。

    「莫笑,记好了?」

    「记下了。」

    「咱们府中的事,你都知道了。不过,解道长乃世外高人,此事只会有惊无险,你不用瞎担心,也不必跟你娘她们多说,多言无益,你——回去罢!」

    我转身离房,暗道:这贾似道为人不坏呀。又想:我刚给他送了顶绿帽,受他半日教训,爷们俩互不亏欠,算是两抵了。

    一擡头,正见大夫人归来,身边却只有一名丫鬟小荃,她立於穿堂口台阶下,欲上未上,眯着眼儿向这边顾望。

    我只道她要与我说话,加快了脚步,走到一半,却见她已从穿堂走入房中了。

    我於是脚下又放缓了,将到了她方才停留的地方,小荃却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笑道:「夫人请公子喝口荼再走。」

    我寻思道:「搞得这么神兮兮的。」不过,与美艳无双的大夫人相见,总是件愉悦的事。当下跟着小荃走过穿堂,一进屋,只听内房里大夫人的声音:「小荃,一会齐管家陪两位仙姑赏园回来,你将她们领到南边精舍歇息。」

    「是,夫人。」

    「筠儿稍坐,我一会便出来。」

    我环顾室内一眼,正室的气象毕竟大不一般,处处描金画彩,屏风、塌椅等大宗物件不说,连烛台、熏笼等居家度日的小物品也华丽精致,置放整洁有序,整间屋子给人的感觉,宽敞而不失舒适。

    小荃示意我坐到大窗下的座榻上,她自己俯背弯身,於榻角一处摇动手柄,宽大的座榻中央叙叙升起一座四方几案,埋案的地方恰适以伸腿。几案升起时,我顺势举起双脚,一时未便放下,足高身低,仿佛被人推倒的样子。

    小荃笑了一笑,梨涡微现,也未说话,转身又取了茶具,置於几上。这时内房门帘闪动,大夫人道:「小荃,你去吩咐厨下备好热食点心,於院口候着仙姑回来,不可怠慢了尊客!」

    「是!」

    我将腿伸进几下,擡起头来,望向窗外,小荃从外边贴窗走过,两人隔着薄薄的木壁照面。她的身高恰与我坐势头面差不多,一时花容掩近,鼻息可闻,她往前行进之势,便似要迎面相贴过来一般,两人俱是一怔。小荃竟一时停步不敢前,阳光照着的俏丽面庞,娇羞的红晕漫上白嫩的面肌,奇景难描难画,我心道:「大夫人房中,此姝最美!她才是屋内堂外最好的摆设啊。」

    「噗哧」一声,步出内房的大夫人驻足生笑,容色灿烂,正向这边望来。我慌忙整衣作势,小荃则羞面低头,匆匆而过。

    「筠儿,你觉得小荃怎样?」

    去了外边披肩,一身柔黄轻流罗衫的大夫人,迈步盈盈走来。我恍惚有种错觉:这不是秋天,而是夏日。一方面是窗扇开得很大,此时阳光铺射,屋内敞光明亮,另一方面却因大夫人身衣明媚、容光照人。

    我身於此境,只觉心暖身懒,如阳光下的猫犬,倦而沈迷,声音也懒洋洋的:「大夫人调教出来的,自然比各房的丫鬟格外伶俐些。」

    「只是这样么?你只要开口,我让小荃改去侍候你又何妨?」

    我不无心动,但想大夫人哪有这般好心?前阵子她与齐管家还谋害大公子呢,此妇机心深密,不可轻忽,於是笑道:「大夫人使唤惯的,孩儿岂能不孝上,倒要您割爱?」

    大夫人已端过炉子上热壶水,侧坐榻上,一边倾身洗杯泼水,亲自整弄茶水,一边垂眸歎道:「唉,大夫人大夫人的,你打小就不愿唤我一声「娘」。」

    温婉嗔责,其声有憾,倒将我唬了一跳。按大户规矩,大公子的确应该称她为「娘」,而叫王氏为「姨娘」的,不过,我却知道大公子向来只叫她为「大夫人」,据说王氏原为贾似道的外室,后来才接入府中的,想来大公子儿时叫惯了,一直没有改口,大人们也未相强。

    如今霍氏忽然提起这个,也不知是否有笼络之意。我故作羞涩,拿过瓷杯,呷了一口茶,垂眸道:「孩儿口中虽称「大夫人」,其实心下也叫您「娘」的,只是叫顺嘴了,改来觉着彆扭。」

    霍氏擡头白了一眼,道:「有什么彆扭的!你不是我儿子么?枉费我在你身上花费多少心思!」

    是谋害的心思罢?我呐呐道:「是……娘!」

    霍氏喜气溢面,将手在我掌背摸了一下:「你终於肯叫了么?」

    不知怎么,我竟有些心虚,向窗外看了一下,这个院子的格局是曲尺形,贾似道在那边房中与几人议事,这边历历能见。

    霍氏见我望向那边,一霎也有些脸红,随即喜孜孜地离榻,捧来一个大锦盒,去了盒盖,里边珍饰灿然有光:「瞧,这都是我娘家带来稀罕物,咱们府上要寻这些东西,那也找不着。娘早就给你的新娘子备下的,你这声「娘」并不白叫哦,随便挑一样罢!」

    我以为是全给,原来还是挑一样,心下好笑,装作极有兴趣,倾身细瞧:「都是些什么玩艺儿?」

    「什么玩艺儿!」霍氏失声道:「说得恁轻巧,这些东西哪件也不下五千贯!

    这全是霍家大师巧造,市面上罕得一见,你不曾听说么,「丘祖掐金断玉手,霍氏十年弄机巧」,丘祖仙家妙手,点石成玉,指的是玉中仙品,霍氏大师匠埋头苦造,乃出罕世珍玩。「

    我满头雾水,问道:「丘祖?是指哪位大玉匠?孩儿却未曾听说过。」其实霍氏造珍玩,我一样也是丝毫不知,却不便多问。

    霍氏道:「亏你读了那么些书!丘祖便是全真教的丘处机丘真人,昔年蒙古皇帝给北边玉业出了个大难题,眼见行业要遭覆灭之劫,丘仙长施展仙家妙手,帮玉业渡过难关,於是丘真人便被奉为玉业祖师,北边玉匠,从此纷纷拜在全真门下,受其恩庇,否则,全真古道堂的玉业怎会如此繁盛,一统北方天下?」

    我大吃一惊!原以为全真教乃一群修道诵经之士,对商经一窍不同,却不料丘处机竟是玉业宗师,教下更有繁盛的玉业依附。如此说来,我对东府筹划定策,以财力对付全真教的大计,岂非是井蛙观天,要全然落空?

    一时间我心乱如麻,如遭雷劫,说不出半句话,见霍氏兀自捧盒相候,便随意指了件光灿灿的饰物,道:「就……就这个罢,瞧着挺好看。」

    「也……也随你哦,」霍氏忽然满脸红晕,急急将锦盒掩上了:「回头我让小荃送至内房,给新娘子收好。」

    如此珍物,不在喜堂上作婆媳之礼,博个大面子,却送至内房,岂不掩埋了光彩?但我此时心气正乱,也未多问,只点头称是。

    霍氏脸上更红,将锦盒放下,掠了掠鬓发,渐渐移身坐上榻,执壶倒茶,笑道:「筠儿,今儿让你来,还有件事儿要与你说说。」

    她的双脚拢到茶几下,下边地界狭窄,登时与我的腿儿相触,我心上一跳:「娘有何吩咐?」

    霍氏先是一笑,意似对我这声「娘」称许,底下的裙脚移开,离了我腿侧,道:「锦儿——你霍姨在那边可好?」

    怎么才算好呢?大约除了受我侵犯,一切尚好吧,我颊上泛热,干巴巴应道:「挺好。」

    霍氏皱了皱眉,道:「也许我不该说嘴,但我这妹子,年纪老大不小,一直不肯出嫁,也不知做什么心思。」

    霍氏忽然对我提起她妹妹的婚嫁事,虽然极为荒唐,万万不可能,但我却忍不住歪想:长辈的嫁娶,没有跟小辈商量的道理,那么跟我说这干嘛,难道还能像小荃一样,说过一声,便将霍锦儿派到我房中侍候?啊呀……姨侄配,干到累!

    我正胡思乱想,却听霍氏歎道:「她长年在东府,有家不归。也许是霍家人天性使然,她从小就爱摆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一项,费钱着实不少。东府的境况我也知道,养不起她,她孤身未嫁,也还算霍家人,每年从霍府支用数千贯,我爹爹在世时还好,疼她这个小女儿,给了也就给了,如今我爹不在,只有我娘暗暗拨给,闹得兄弟几个颇有怨言。」

    我不禁暗下汗颜,霍锦儿之术,对东府助益不少,她那些术法,的确须倚仗许多稀奇古怪的宝贝物事,没想东府为此受益,所费竟是从霍府支用,从情理上讲,实在说不过去。

    「你是东府之主,帮我递句话给她,请她往后莫向霍府伸手了,白教我娘为难,如需用钱,我当年随嫁奁资颇丰,或可帮付一些,但像往年那样每年数千贯之巨,我也支应不起,只有她自个设法了。」

    「是,孩儿会向霍姨说清其中难处,东府会承担这一项,不会教霍姨独自设法的。」

    「说得轻巧,东府能有钱么?」霍氏嗔道。

    我嚅嚅道:「如今,有些不同了。」

    「哟,」霍氏向窗外瞄了一眼,脚下抵了过来:「你们方才房中说了半天话,该不是你爹爹出手大方,给了你不少?」

    我脑门一晕,腿上感觉她软翘的足尖勾挑之力,只觉神魂飞荡,面色腾腾然赤红起来。

    霍氏见状,轻轻咬了咬唇皮,眸中流波荡洋,一时容色更艳。她垂头抿了一口茶,足下莲勾悄悄缩回,偏腿下榻,道:「你们父子之间的事,也轮不着我理会,作儿子的有烦难,为娘也会帮上些忙。你去罢,有事再说。」

    我慌忙跟着收腿下榻,直身站起:「多谢娘了!孩儿告退。」低头行至窗外,却被霍氏叫住,道:「芸丫头闹气了,说你回来了也不去瞧她。」

    「我没去瞧她,她不会来看我么?」

    「所以说闹脾气了,你不去,她就偏也不去找你说话。」

    「这妮子!」我微微一笑,擡起头,正与霍氏隔窗目对,我目光停在她艳丽的面庞上,看她还有何话想要交代。

    霍氏也将水汪汪的眼波凝定在我脸上,怔了片刻,不知寻思什么,面色微晕:「去罢!」

    从霍氏房廊下出来,我一路心跳不止:天打雷劈啊,怎地我如今一叫「娘」,就不由动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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