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四章(1/2)

    第4章

    为了照顾赵娜,田木头8号早上打了个电话去报社请假,请假理由是老妈病了。赵娜也给报社打电话请病假,但没说已住院。

    田木头从7号晚上送赵娜进医院,就一直待在医院里,晚上在住院部走廊的长椅上凑合迷糊了一下。赵娜打针吃药后病情大大好转,高烧已退,只是还有些低烧。早上9点半查房时,主治医生告诉田木头,赵娜再留院治疗几天、观察一下即可出院。

    田木头得知赵娜无大碍,心里轻松下来,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便到医院门口的包子铺去吃早点。包子铺小工端上小笼包子时,田木头突然感到太阳穴一跳一跳痛得恼火,心里又是一惊,担心赵娜的病情是不是会有反复,遂匆匆忙忙吃完小笼包子,又在隔壁的水果店买了些苹果和香蕉,赶回病房看赵娜。

    赵娜正躺在病床上看时装杂志,见田木头心急火燎地走进来,不由笑道:“是不是医院失火啦,你咋个跟火烧屁股一样。”

    看到赵娜好端端的,病情并无反复,田木头放下心来,长长的出口气:“娜娜,你没得事就好,我刚才担心死了。告诉你,我的太阳穴又一跳一跳痛得恼火。”

    赵娜闻言吓了一跳,满脸恐慌地盯着田木头,担心的说:“田木头,你不要吓我,咋个你的太阳穴又一跳一跳痛哟,我的病已经好转了。”

    田木头说:“不是吓你,我的太阳穴真是一跳一跳地痛,或许这次跟你没啥子关系,未必是我老爹老妈要出啥子问题啊?”

    赵娜说:“我怕你了,你的太阳穴只要一跳一跳地痛,就有人要倒血霉,不知这次被谁摊上。”

    田木头一整天都有点心神不宁,与赵娜同一病房的病友陈大姐和她丈夫老许看着田木头的古怪样子都安慰田木头,说些“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的话,但田木头深信自己的不祥第六感是正确的,对陈大姐和老许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下午3点,田木头的太阳穴痛得越来越厉害,为了分散一下注意力,减轻一些疼痛感,就来到内科护士值班室,请护士打开电视好看节目打发一下时间。电视一打开,既是新闻节目,播音员正在报道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炸,3名中国驻外记者惨死的消息。

    田木头看完新闻报道,冲回赵娜的病房,高喊:“赵娜,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美国飞机用导弹炸了,死了3个记者!原来我的太阳穴跳着痛是因为这事。”

    赵娜说:“真的?大使馆都会被炸?还死了3个记者?”

    田木头点点头:“真的,中央台的电视新闻上说美国人辩解是误炸。”

    陈大姐的丈夫老许在旁边喊道:“误炸个球喔!肯定是故意的!美国佬的屁儿够黑!”

    病房里的4个人没再说话,压抑和愤慨的情绪弥漫在病房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沉重。

    过了一会儿,田木头打破沉默说:“现在美国驻成都领事馆那边一定会有人抗议示威,我要去看看,这是重大新闻。”

    赵娜说:“快去吧,这么大的事情发生,肯定有大新闻,一定要在现场目睹,做历史的见证人。”

    田木头说:“娜娜,我去过美国领事馆后还要回报社发稿子,就不再来医院看你了,你要有啥子事就打电话,明后天有空我再来医院。”

    看到赵娜点头,田木头急匆匆地离开医院病房,在华西医大附属医院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往位于城南领事馆路的美国驻成都领事馆。

    {1}

    田木头赶到领事馆路附近时,发现这里已人山人海,出租车无法再往前走,就结帐下车,步行走向美国领事馆。

    出于记者新闻采访的本能,田木头进了人民南路与领事馆路交叉处的一家干杂店,向店主了解早先的情况。店主告诉田木头,中午时分即有几个四川大学的学生自发来到美国领事馆院墙外,点燃香烛,将邵云环、许杏虎、朱颖3名死难者的牌位写在纸上,贴在美国领事馆的院墙上。后来不断有人加入哀悼抗议的行列,花圈和鲜花束摆满了美国领事馆院墙外。

    田木头在干杂店买了一包香烟和一瓶矿泉水,田木头知道要长时间观察哀悼抗议活动,这两样东西少不了。

    田木头看看美国领事馆的对面有一栋正在装修的3层楼房,非常适合于观察周围的动向,就快步走向楼房,登上第3层,在这里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美国领事馆周边500米范围内的一切情况。

    美国领事馆院子大门前站了十几个警察维持秩序,馆内门窗紧闭,情况不明,刻有山姆鹰的美国领事馆标志牌,不知何时被人涂上了烂泥,脏兮兮的。

    随着驻南使馆被炸的消息逐渐传开,来美国领事馆自发哀悼抗议的人越来越多,愤怒的成都市民和学生不停地高呼“美国佬是龟儿子”、“杀人犯不得好死”、“血债要用血来偿”等反美口号。此时的游行在警察的管理下,还是井然有序的。

    下午6点过,是各单位下班时间,大批下班的成都市民开始自发加入哀悼抗议队伍,局面渐趋混乱,一些人就开始趁乱向美国领事馆院子里扔砖块、汽水瓶、鞋子等物,美国领事馆的一些门窗被砸坏。

    田木头所在的楼房因正在装修,废弃的木材棒、碎砖头满地都是,不少人跑来捡这些东西向美国领事馆院子里扔。由于哀悼抗议的人太多,维持秩序的十几个警察根本无法阻止愤怒的成都市民和学生的过激行为。

    又有几个人跑到田木头所在的楼房来,田木头发现他们手里都拿着一份报纸的号外,田木头抢过一张看,原来是发行量执成都报业牛耳的《天府商报》出的号外。田木头对此由衷地感慨:到底是报业老大,这么快就能出驻南使馆被炸的号外,还选中在美国领事馆外散发,这在成都是独一份,《商贸早报》真是还有许多东西要向《天府商报》学习。

    就在田木头大发感慨时,突然听见楼下抗议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田木头举目望去,原来是有组织的大学生抗议队伍来了。抗议的大学生队伍排着整齐的队列,举着旗子,呼着口号,向着美国领事馆开来。田木头从大学生们举着的旗子上看到,抗议的大学生有成都电子科大、四川联大、西南财大、西南交大、四川师大、成都地质学院、四川工学院等众多大学,可以说所有在成都的大学都有学生参加抗议示威队伍,绵延的大学生抗议队伍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

    先前来美国领事馆自发哀悼抗议的人们,纷纷往马路的两边退却,让出一条路来以方便抗议的大学生队伍能走近美国领事馆。

    抗议的大学生队伍走到美国领事馆外就不再往前走,而是把美国领事馆团团围住,高呼“中国人民不可辱”、“严惩肇事凶手”等口号,一遍又一遍地高唱《义勇军进行曲》,现场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悲愤情绪逐步升高。田木头暗自掂量:照这样下去,恐怕局面会失控。田木头对抗议示威的大学生们的估计一点不错,其实田木头自己已经有了冲下去扔砖头的想法。{2}

    天越来越黑,时间已到凌晨1点,可是抗议的人还是那么多,黑压压一大片,人数不会少于2万。维持秩序的警察增加到50余人,但与众多的抗议人群比起来还是太少了。

    美国领事馆主楼内依然没有开灯,只有主楼门口的一盏低瓦数门厅灯发出如鬼火般昏黄的光。田木头借助不太明亮的路灯,发现有个年轻人爬上了美国领事馆的院墙,翻墙进入美国领事馆。那个年轻人进去后,爬上院子里的旗竿,扯下了美国国旗。扯旗的年青人不管围墙外警察高声命令立即离开的警告,拿出打火机试图点燃美国国旗,可怎么也点不燃用阻燃材料做的美国国旗。这时围墙外有人喊“瓜娃子,房子角角上有辆摩托车,整点汽油嘛”。

    扯旗的年青人打开停在房角上的摩托车油箱盖,把摩托车放倒,将美国国旗丢在满是汽油的地上,点燃了美国国旗,燃烧不良的美国国旗在火苗中渐渐缩成一团,带着恶臭的黑烟冲天而起,把房子的墙都熏黑了。

    扯旗的年青人翻墙出来,数名警察想上前抓他,但被情绪激动的成都市民和学生堵着,最终那个扯旗的年青人安然跑掉了。

    美国领事馆院内的火烧起来大约10分钟后,接到报警的武警成都消防支队消防车鸣着凄厉的警笛赶来救火,却被抗议的人群堵住,不让消防车接近美国领事馆救火。被堵住的武警消防队员下车向抗议的人群大声宣讲外交使领馆安全是受保护的,抗议归抗议,美国领事馆的火还是要救。但是愤怒的人们根本不听这套大道理,继续阻止消防车前行,并有人高喊“警察是卖国贼”等过激口号,此时局面已完全失控。在混乱中,几个大学生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将消防车轮胎刺破,使消防车完全不能动弹。

    由于现场的警力严重不足,约半小时后,一个中队的武警徒手赶来增援。负责的武警指挥官与抗议的大学生对话,要求他们让开大路,协助消防队员的救火行动。不过这一点用也没有,抗议的大学生们就地坐下,声称消防队员想去美国领事馆救火就踩着他们的身体过去。

    双方的纠缠又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负责的武警指挥官看到不能再拖下去,遂命令增援的武警手挽手排成人墙,缓步推进开始清场。清场过程中,不断有情绪失控的成都市民和学生向武警挥舞拳头,其中一名武警被打伤右眼,是别的人扶下去的。武警指挥官则不停的用手提扩音器高喊“不准还手,继续前进”,整个清场过程中武警没有还一次手。

    训练有素的武警毕竟要胜过散乱的抗议人群,约一个小时后清场完毕,现场恢复了秩序,消防队员终于来到了美国领事馆大门前,但美国领事馆院子里的火早已停了,只有恶臭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久久不能散去。

    田木头看到秩序已恢复,抗议的人群被警察要求可以高呼口号走过美国领事馆,但不得在美国领事馆外逗留,估计接下来不会再有什么具备重大价值的新闻。看看表,时间已接近凌晨4点,心想还是赶快回报社写稿子,今天所看到的一切真是太有新闻价值了。

    田木头在人民南路上好不容易才拦到一辆深夜还在营业的出租车,在车上,田木头抓紧时间打腹稿。文章的标题田木头已想好,就叫《烈火在燃烧——献给5。8遇难同胞》。

    {3}

    田木头回到报社,发现报社里一反往日深夜里冷冷清清的样子,各办公室都是灯火通明,没得夜班任务的记者和编辑也来了不少,大家都在忙忙碌碌的。

    田木头在采访中心大办公室里一台空闲的电脑旁坐下,就开始辟辟啪啪的打字。文章的腹稿早已在出租车上打好,故田木头的文章写得很顺利,只用了1个小时便大功告成。

    稿子写完,田木头拿去交给值夜班的华洋主任审稿,华洋只粗粗看了一遍,笑着对田木头说:“稿子写得不错,声情并茂,看得出来你花了不少心血,可惜不能用。”

    田木头不解的问:“为啥子?是不是今天的报纸已定版拿去出胶片了,不要紧的,可以在明天的报纸上用。火烧美国领事馆可是大新闻,全世界都会关心这条新闻,我这可是现场目击报道,纯粹的第一手材料啊。”

    华洋说:“我们凌晨接到市委宣传部转来的中宣部加急明传电报,要求全国新闻媒体在报道5。8炸馆事件时,一律使用新华社的稿子,不得自行采写各地的抗议活动。火烧美国领事馆一事,先前已有打街的社会新闻记者发了一篇报道,没你这篇详细,同样不能采用,中宣部指示现在重要的是统一口径,用一个声音说话,今天定版的报版主要是报道北京和上海的抗议活动。”

    田木头愤愤的说:“这是啥子规定嘛,成都的抗议活动这么激烈,不报道是不是太对不起那些参加抗议活动的成都市民和大学生了。”

    华洋拍拍田木头的肩膀:“田聪,赵娜喊你是田木头,真是没错,有些情况你不了解。5。8炸馆事件之前2个月,已经有89年动乱时的一帮家伙在筹备搞什么10周年祭,现在社会局面要是失控,没准那帮家伙家会趁火打劫搞动乱。我北京的朋友刚才打长途电话来说,北京的美国大使馆也让抗议的市民和大学生用砖头砸得破破烂烂,防暴警察都开出去保护美国大使馆了,以防抗议活动过激失控。你这篇火烧美国领事馆报道要是发出去,只怕是其它地区的人有样学样,这么大的责任谁也负不起。”

    听完华洋的话,田木头仍然愤愤不平地还想与华洋争论,华洋摆摆手说:“田聪,再告诉你一件事,中央已要求各地的抗议活动不要上街搞,由各单位在内部以声讨会的形势对美国政府提出抗议。你不是想写稿子吗,那就回你的母校去采访一下。现在还是先回家去休息休息,一夜没睡肯定很恼火。”

    田木头怀着满肚子的不愿意离开报社回包家巷,老爹田耀祖看到田木头回来,睁着迷蒙的睡眼问:“田木头,你咋2天没看到人了?前天晚上你接个电话说有急事出去不回来,咋个昨天又是一整天不见人影子,不回来你要提前打个招呼嘛。我和你妈都老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咋个活下去呀。”

    田木头说:“爸,前天晚上是报社有急事喊我去加班,昨天又是一整天加班,你未必不晓得我们国家驻南斯拉夫大使馆遭美国飞机炸了。”

    田耀祖说:“晓得,晓得,我看了电视的,说是还死了3个记者,真惨啊,美国佬屁儿够黑!娃儿你幸好是在成都当记者,你要是去南斯拉夫当记者,这一盘有可能死的是你。”

    田木头一笑:“你以为当记者的谁都能去南斯拉夫啊,人家是新华社、《光明日报》这种中央级的媒体记者才能去。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今天在领事馆路那边,搞抗议的人把美国领事馆都放火烧了!我加班就是为了采访报道这件事。”

    {4}

    听完田木头的话,田耀祖猛地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兴奋的说:“烧得好!烧得好!老子也要去美国领事馆搞抗议,还要喊起你妈一起去。”

    田木头使劲摇头:“爸,你和妈都不要去喽,中央有指示精神,各单位在内部开控诉会就行了,不要上街搞抗议,严防坏人趁机闹事。你没得工作单位,就去参加居委会的控诉会,会上你把美国龟儿子多骂两句就对喽。”

    田耀祖连连点头:“居委会开控诉会我要多发言,骂人老子是有一整套地。当年在云南当知青插队,有人骂老子是反动军人的狗崽子,老子跟他娃对骂了一整天,把他们家祖宗十八代骂完,没得一句话是重复的!”

    田木头一觉睡到中午12点过,起床后连早餐带午餐一并吃了,就坐公共汽车赶往成都电子科大。

    自去年来拿毕业文凭后,田木头没再跨入过成都电子科大的大门,今天重回故地,一种亲切感由然而生。大门左侧的那片树林,被学生们称为“野猪林”,每到入夜总是挤满了成双成对的学生,是谈恋爱的好地方,田木头曾在“野猪林”里,与以前的青春痘女朋友度过无数个缠绵夜晚。

    绕过校园2系楼,田木头见到以前的同学、后留校任教的李鱼,田木头笑着和李鱼打招呼:“李鱼,好久没见,忙些啥子?”

    李鱼闻声看是田木头,也笑着说:“田木头,今天咋个想起回学校啦,你现在是《商贸早报》的大记者,难得屈尊来一趟呀。”

    田木头双手抱拳当胸一拱说:“你不要洗我的脑壳喽,啥子大记者,不过是每天四处奔波跑会打街的苦力。你多好啊,留校任教当了大学老师,当初留校任教就一个名额,被你占了,我们那些同学不知有好羡慕呢。”

    听到田木头的恭维话,李鱼颇有些洋洋自得:“说哪里的话,说哪里的话。你今天回学校到底干啥子?”

    田木头说:“就为我们国家驻南斯拉夫大使馆遭美国飞机轰炸的事,报社安排我回来采